爱尔兰没有蛇(第2/7页)

“你得吃午饭,”伯恩斯说,“嗯,还有早饭。我们自己生火烧茶。”

“我一定买个饭盒,明天带饭。”拉姆・拉尔说。

伯恩斯看了看印度人的胶底软靴。“你以前没干过这种活吧?”他问道。

拉姆・拉尔摇摇头。

“你需要一双结实的靴子,保护你的双脚,明白吗?”

拉姆・拉尔答应,如果晚上回去他能找到一家还开着的店铺,就去买一双军用靴。他们穿过纽敦纳兹,仍沿着A21号公路向南方小镇康默驶去,克雷格从对面看着他。

“你的本职是干什么的?”克雷格问道。

“我在贝尔法斯特皇家维多利亚医学院学医,”拉姆・拉尔说,“希望明年能毕业。”

汤米・伯恩斯很高兴。“就是说很快就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了。”他说,“喂,大个子比利,如果我们谁碰伤了,拉姆小伙子可以给我们治疗。”

大个子比利哼了一声。“他甭想碰我一根手指头。”他说。

这句话把谈话压了下去,他们一路开到工地,谁也没有再吭声。出了康默,司机又向西北开去。车子在通向敦唐纳德的路上行驶了两英里,右转驶上一条小路,在树林的尽头停了下来。他们看到了那座将要拆除的建筑物。

这地方曾经有过两家酒厂,生产上好的爱尔兰威士忌,但多年前都停产了,这座巨大的旧威士忌酒厂就是其中之一,常年弃置。它坐落在康默河畔。河水从敦唐纳德流到康默,推动酒厂的巨大水轮,继续向下流淌,注入斯特兰福德湾。马车沿着那条土路将麦芽拉过来,又沿着同一条路将一桶桶的威士忌运出去。推动机器的甘甜河水,也曾经倒入酒缸中酿酒,但如今酒厂已人去楼空、废弃多年。

后来本地的孩子们当然就溜了进去,发现那里是理想的玩耍场所,直到一个孩子摔断了腿,地方政府来调查,才宣布它是危房,并向房主发出了强行拆除令。

房主的祖上曾是当地显赫的乡绅,来自过惯了好日子的大家族,他想以尽可能便宜的价格把房子拆掉,于是,便找来麦奎因。用重型机械拆除很快,但价格高,而大个子比利和他的拆房队则使用大锤和撬棍拆房子。麦奎因还与一个建筑装修商达成协议,把拆下来的上好木料和数百吨旧砖转卖给他。毕竟,现在的有钱人都希望自己的新房子有点“格调”,也就是看上去要古色古香。既然能让有钱的高官们得以装饰自己看似古旧的新居大宅,经过风吹日晒的旧砖头和旧木梁自然要价不菲。麦奎因会满足他们的愿望。

卡车隆隆地开回班戈去了。“好,小伙子们,”大个子比利说,“就是这里。我们从屋顶的瓦片开始,你们知道该怎么干。”

这些人站在一大堆工具旁:有七磅重的大锤子;六英尺长、一英寸多粗的撬棍;一码长的起钉器,尖上分叉弯着,以便拔起钉子;还有短柄榔头和各种木锯。唯一能保障他们人身安全的工具,是一些带有合扣的安全网带和几百英尺长的绳子。拉姆・拉尔抬头看看建筑物,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楼房有四层高,而他有恐高症,但他不能晕倒或摔下去,因为脚手架可是很贵的。

其中一个人自觉地走向建筑物,撬下一块门板,像撕纸牌一样把木板撕碎,生起了一堆火。很快,一壶从河里提来的水烧开了,接着茶也沏好了。除了拉姆・拉尔,他们每人都有一个搪瓷杯子。他心里记下来,也要跟着买一个。这活干起来灰尘多,容易口渴。汤米・伯恩斯喝完自己的一杯茶,又满上,递给了拉姆・拉尔。

“你们在印度喝茶吗?”他问道。

拉姆・拉尔接过茶杯。茶水已经泡好了,甜丝丝的,呈米白色。他不喜欢。

他们站在高高的屋顶上,开始第一天上午的工作。瓦片不用留存,所以他们用手掰下来,抛到远离河岸的地面上。他们接到过指示,不能堵塞河道,所以,都得把瓦片扔到建筑的另一边,丢在酒厂周围长满蒿草、杂草、金雀花和荆棘的地面上。工人们用绳子拴在一起,一旦有人抓不住,要从屋顶上滑下去时,旁边的人就能够拉住他。由于没有了瓦片,屋梁之间露出了大窟窿。他们的脚下就是顶层的地板,下面是麦芽仓库。

上午十点钟时,他们沿着建筑物内摇摇欲坠的楼梯走下来,到草地上吃早饭。他们又烧了一壶茶水。拉姆・拉尔没有早饭可以吃。两点钟时,他们休息吃午饭,其他人都吃着大块的三明治。拉姆・拉尔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手上有几个地方划破了,流着血;他肌肉酸疼,也很饿。他又暗暗记下来,要买一副厚手套。

汤米・伯恩斯从自己的饭盒里拿出一块三明治。“你不饿吗,拉姆?”他问道,“放心,我这里还有。”

“你这是在干什么?”大个子比利隔着火堆问道。

伯恩斯看起来很戒备。“就给小伙子一块三明治嘛。”他说。

“让那黑鬼自己带三明治,”大个子比利说,“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大家都低头看着自己的饭盒,默默吃着,显然谁也不想与大个子比利争辩。

“谢谢你,我不饿。”拉姆・拉尔对伯恩斯说。他走到一边去,坐到河边,把火辣辣的双手浸到水里。

到太阳下山、卡车来接他们时,屋顶上一半的瓦片已经被掀掉了。再过一天,就要用锯子和起钉器来拆除椽子了。

这个活整整干了一个星期。曾经壮观的建筑,如今已被拆掉了椽子、木板和大梁,空荡荡地矗立在那里。洞开的窗户像睁着的眼睛,期盼着死神的来临。

拉姆・拉尔很不适应这种艰苦的劳动。他的肌肉酸痛不止,双手长满了血泡,但因为需要钱,他挣扎着坚持了下来。

他已经买了一个饭盒、一只搪瓷杯、一双硬靴子和一副厚手套。别人谁也不戴手套,他们的手经过多年体力活的磨炼,都已十分耐磨。整整一周的时间里,大个子比利・卡梅伦不停地刺激他,让他干最重的活。听说拉姆・拉尔怕高,比利就把他安排到最高处干活。这位旁遮普人忍气吞声,因为他需要这笔钱。星期六那天,事情终于爆发了。

木料都拆光了,现在他们要拆除砖石。让这栋庞大的建筑物在远离河边的一侧倒下去,最简便的方法就是在面对开阔地的墙角处埋上炸药。但他们不能用这种方式,因为在北爱尔兰的任何地方,想使用炸药都必须申请特许证,这样做会惊动税务人员,而麦奎因和他的手下就都得交一笔可观的所得税,麦奎因还得另外支付一笔国家保险费。所以,他们只能冒险站在摇摇欲坠的地板上,把墙面一块块凿下来,下面支撑的墙壁在大锤的震动下不断开裂,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