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只有当飞机起飞时,我才稍稍放松下来。然而我知道,即便我抵达了曼谷,我还得整天提心吊胆的。我怀疑受到威胁的感觉永远不会离我而去:甚至是米莉安全地待在学校里的事实,也不足以缓解我的恐惧:杰克会以某种方式找到我们。我曾经想过把她带在我身边,我曾经想要告诉贾尼丝,杰克把他的机票让给了米莉,并让她把米莉带上飞机。然而,她最好还是不要被卷入即将发生的事情中。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必须足够努力才能保持镇定:如果同时还得照看米莉,这对我来说太吃力了。在经历了最近几个小时所发生的一切之后,最小的事情也会让我失去好不容易才能保持住的冷静。然而,我提醒自己,等我抵达泰国后,只要关好门,就有充裕的时间稍微卸下伪装,回归真实的自我。

在曼谷过入境检验处的经历就像一场噩梦。害怕杰克突然把手搭在我肩上的恐惧从未如此强烈过,虽然他比我先到这里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即便如此,我发现自己在钻进出租车之前,先查看了司机的脸,以确保坐在驾驶室里的不是杰克。

在旅馆里,我受到何先生的热情欢迎,就是那个写过关于我的证明信的经理。当他对我是孤身一人表示惊讶时,对于他没收到安杰尔先生要求他在其赶到之前照顾我的邮件,我也表示同样的惊讶。何先生告诉我,他很乐意这么做。当我对他说这项工作任务会让我丈夫在周三前无法与我团聚时,他对此深表同情。

我感觉到了经理的犹豫——有没有可能,他问道,我丈夫杰克·安杰尔先生,就是某些英文报纸最近提到的安杰尔先生,与安东尼·托马辛案有关的那个?我承认,他和我丈夫的确是同一个人,并让他严格保守秘密。我们还希望他能谨言慎行,因为我们宁愿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他告诉我,他听昨天的国际新闻上说,托马辛先生被无罪释放了。当我证实了他的消息无误之后,他说安杰尔先生肯定非常失望吧。而我告诉他,是的,安杰尔先生非常失望,而且这是他第一个败诉的案子。当何先生为我登记入住时,他问我最近控制得怎么样了?——并微妙地点点头,显然指的是我的精神状况——还问我旅途顺利吗?当我告诉他,我发现自己很难入睡时,他说对于像安杰尔先生这样的优质客户,他最起码应该把我们的标间升级成套房。我感到松了口气,我不必回到原来的房间了,我就是在那里发现自己嫁给了一个怪物。这真是太棒了,我觉得自己都想亲他一下了。

何先生坚持亲自护送我去我的新房间。我闪念一想,他可能很好奇既然杰克是个如此有名的大律师,我们为什么总是住更小的房间,于是我故意提起我丈夫在度假时喜欢隐姓埋名,保持低调,而不是挥金如土,引人注目。虽然我口头上没说得这么明白,但他心领神会。

一等何先生离开,我就打开了电视,搜索天空新闻台。即便在亚洲,托马辛的判决结果也是条大新闻。当电视上播放着昨天安东尼·托马辛走出法庭之后对记者讲话的镜头时,杰克出现在背景中,被记者们团团围住。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立刻关掉了电视机。我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个澡,但我还有两个电话要打——一个是给贾尼丝的,还有一个是给杰克的,告诉他们,我已经安全抵达了。

幸运的是,两人的电话我都背得出来——杰克的号码在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牢记在心了,记住贾尼丝的号码是因为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电话号码。我看看我的手表,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也就是英格兰的上午九点。作为杰克·安杰尔的妻子,我绝对要优先给他打电话。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因为我意识到他有可能在过去一年中的任何时候换了电话号码。所以,当我接通他的语音信箱时,感到一阵如释重负后的虚弱感。我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并留下了那种痴情的妻子会留下的信息。如果我还继续活在他编织的梦中,可能也会留下这种信息的。

“你好,亲爱的,是我。我知道你告诉过我,你有可能赶不及过来了。但我更希望你能来。你也看得出来,我已经想你了。但也许你还没起床?不管怎样,我安全抵达了,猜猜发生了什么?何先生同情我孤单一个人,给我们升级了一个更好的房间!即便如此,我知道我还是会讨厌一个人待在这里,没有你的陪伴。不管怎样,我希望媒体不会阴魂不散地缠着你,让你能成功完成所有的文书工作。别工作得太辛苦了,如果你能忙里偷闲,请给我回个电话,我住107室。不行的话,稍后我会试着再次打给你。我爱你,现在拜拜了。”

我挂上电话,然后拨通了贾尼丝的手机。在周六上午的这个时候,她和米莉应该已经吃过了早饭,正在前往马厩的途中,米莉将要在那里上骑术课。当贾尼丝没有立即接电话时,我的心脏怦怦乱跳,害怕万一杰克用某种方法成功抓住了米莉。但最终她还是接起了电话。在我跟她说话的过程中,不忘提起明天埃斯特和她的孩子们会来看望米莉。然后,我跟米莉通了电话,只为确定她安全无虞,至少是在当时,这让我感觉好多了。

我步入卫生间。淋浴器在角落里,就藏在磨砂门后面。这意味着我无法使用它,因为害怕当我走出淋浴间时,发现杰克正站在门的另一边。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也总是存在的。我看着浴缸做出决定:如果我让门开着,包括卧室门,就能看到客厅的情况,当然还有正门的。放下心来之后,我在浴缸里注满水,把我的衣服脱得精光,试探性地俯身进入热水中。当水漫到我的肩膀时,昨天下午我听见杰克进屋时将我吞没的紧张感,直到此时才土崩瓦解。我开始发出响亮而痛苦的抽泣声,直到我体内的眼泪快要流尽为止。

等到我成功控制住自己时,水已经冷得让我发抖了。我爬出来,用旅馆提供的一条白色浴袍包裹住自己,进入卧室。我饿得要命,因此拿起了房间服务菜单。我知道,如果我想继续假装一切都好,就得在某些时候离开自己的房间,但我做不到。现在还做不到。我点了一个总汇三明治,但当它被送来时,即便是插上了安全锁链,我也害怕得都不敢开门,就怕看见杰克站在门外。取而代之的,我打电话让人把盘子留在门外。这样做也不尽如人意,因为他还是有可能潜伏在走廊里,一等我打开门,就把我推进屋里捆起来。最后我终于找到勇气把门开得足够大,并把盘子拖回房间里,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胜利,我真希望我早点儿想到叫一瓶葡萄酒,跟三明治一起送来,这样我就可以庆贺一下了。不过,我提醒自己,等事情全部结束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庆祝,如果我计算无误的话,大约还有五天时间吧。到底是否计算无误,我也无从知晓。至少现在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