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一和第二台阶之间的后半段距离和前半段距离一样,异常凶险,充满不确定性。

山脊线上有一大片锋利岩石,朝天竖立,滑溜溜的,山脊上还覆盖着冰雪,因此极难攀爬。我们所有人用一根绳索拴系在一起,理查处于领头位置,在那道狂风肆虐的山脊下方10英尺位置,他在冰雪上开路,而这道山脊则在东绒布冰川这一面的北壁和大深峡谷上方。周围越来越光秃,无遮无掩,以至于理查每走一步,雪就会滑下来,在他脚下堆积几英寸甚至几英尺高,然后形成一个并不稳固的平台,刚刚好可以防止他滑倒,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我们其余四个人都没有很好的保护位置。

我们没有回头看那五个德国人,不过我们可以感到他们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处。在我们几个人为珀西和梅耶先生准备葬礼的时候,J.C.用望远镜看到的最后情况是那队德国人的领头登山者——我们依旧认为此人就是布鲁诺・西吉尔——已经绕过了那块花岗岩,此刻正在为他的四个登山同伙搭建固定绳索。显然,在那五个德国人之中,西吉尔是最强壮的一个,我们很高兴,其他几个人稍稍拖慢了他的速度。

可这还不够。

然后让-克洛德回到了我们当中,我们在梅耶和布罗姆利勋爵的尸体边上待了一会儿。

雷吉说了一小段祈祷文,我非常惊讶地看到理查和她一起念念有词。数年之后,我见识过英国国教式的葬礼和葬礼祷告,并且意识到雷吉经仔细推敲后对祈祷文做了一些改动,可是很显然,理查在战场上给死去的战友念过无数次这些祈祷文,所以他可以跟得上她,一起念那些加以省略和改动后的祷文。尸体躺在那道悬崖北部边缘上方的一道短岩石斜坡上,我们和两具尸体一起坐在那里,祷文听上去倒是很舒服,不过我觉得稍微有点儿长,毕竟德国人正在我们后面攀登北壁。雷吉拿出了她的一块金绿色丝绸手帕,这手帕要比珀西瓦尔携带的那面旗子小,上面还有布罗姆利家族的族徽,她把它盖在她表弟的脸上,然后系好。理查则从衣兜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白手帕,盖在科特・梅耶的脸上。

雷吉垂着头,护目镜依然罩在眼睛上,然后开始吟咏起来:

我将举目仰望群山;那里会给予我救助。耶和华,天与地的缔造者,也会给我帮助。

他不会允许你移动脚步;他会保护你,不让你睡着。

看啊,他保护这座高山世界的荣耀,使之休眠或沉睡。

耶和华本人就是你的守护神;耶和华是你的高台,搀扶你的右手;以至白天烈日不会灼伤你,夜里月亮不会照耀你。

耶和华会保护你不受所有魔鬼侵犯;是的,他甚至会守护你的灵魂。

你出你入,耶和华必会保护你,从这一刻直到永恒。

因此,我们把死去兄弟的灵魂托付给万能的上帝,珀西瓦尔・布罗姆利和科特・梅耶是我们连在一条绳索上共同攀登高山的兄弟,我们把他们的尸体交付给大地、空气和寒冰;珀西瓦尔笃信救世主耶稣基督,科特・梅耶敬爱我主耶和华,所以我们坚信,他们会复活得享永生,大地、海洋和高山放弃他们的尸身之际,带着荣耀的威严,基督和耶和华将会到来,评判这个世界。

我们没有带什么到世界上,同样也不能带走什么。耶和华赏赐,耶和华收回;愿上主的圣名受赞颂。阿门。

“阿门。”我们其余人都说,然后让-克洛德、帕桑和我推动他们两个穿着登山靴的脚,一直把他们推下石脊的边缘,随后他们的尸身旋转着静静地滚了下去,掉到了差不多两英里之下的康雄冰川,尸体被摔得支离破碎。我们谁都没去看尸体坠落的过程,而是立刻着手重新打包我们的背包,我看到雷吉把装有她那份照片的信封放进了她里面夹克的口袋里,我则把我的照片放在背包背面的一个安全位置,然后我们找回了破冰斧,开始向着第二台阶艰苦跋涉。

我们在蘑菇石的东侧避风面坐了片刻,感觉阳光暖暖的,可是,我们刚一从山脊线下来,开始采用横切攀登方式前往北壁,从数英里垂直冰雪山壁上吹过来的风就越来越大,把我们身上的暖意吹得一点儿不剩。我们不能停下来,否则就会被冻死。

*

在折回第二台阶脚下的山脊线之前,我们没有一个人说话。就算不知道好斗的德国人很快就会从我们后面突然冒出来,也不知道我们是否在步枪的射程范围内,眼前的情形依然十分可怕。

“如果你能带我们爬上那里,杰克,”理查把氧气罩拉下后说,“不是如果,我是说等你带我们登上那里了,就会发现第二台阶的顶端虽然平坦却布满砾石,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防御阵地,即便对只装备卫瑞信号枪的我们也是一样。”

我抬头望着那道陡峭的雪坡,只见雪坡向上延伸到一堆不可能攀登的岩石,而尽头则是一面近乎垂直的岩壁。赶快和理查说说吧,你的喉咙里像是堵了块东西,你呼吸困难,我大脑中残存的那点儿理智坚持着。然后他就会承担起责任,亲自去自由攀登这该死的第二台阶。或者叫让-克洛德去也行。见鬼,杰克・佩里,现在就连雷吉和帕桑都比你善于攀登岩石。

我说:“是啊,那上面就是名副其实的阿拉莫[7]。”

“阿拉莫是什么?”J.C.问。对于现在的处境他似乎还挺高兴的。

我又咳嗽起来,于是雷吉三言两语给他简明扼要地介绍了阿拉莫的历史。

“听起来像是一次伟大的战争。”雷吉大致介绍了那场战争的情况,不过没有说出结局,J.C.听后说道:“结局怎么样呢?”

我叹了口气。“墨西哥人侵占了那个地方,并且杀光了所有的保卫者。”我一边咳嗽一边说,“我心中的英雄大卫・克洛科特和他的同伴吉姆・鲍伊也惨遭不幸,鲍伊刀就是这两个人发明的。”

“哦,”让-克洛德说着笑了笑,“那真要谢天谢地了,好在我们要对付的是德国人而不是墨西哥人。”

我把沙克尔顿夹克和鹅绒外套脱下来,摘掉外面几层连指手套,只剩下一层最薄的丝绸分指手套。

我们用冰爪踢进山壁,一起攀向这道雪坡上我们所能到达的最高处,前方就是岩石散布的第二台阶脚下。这道石崖看上去有大约有90英尺高,北面绝对无法攀登,不过中间偏左一些的岩石上有一道裂缝,确切地说应该是节理。在那道狭窄裂缝和90英尺高山壁的脚下,J.C.、理查、雷吉和我都忙着搜索一条可以攀登的路线。我把我那个用克罗克斯眼镜玻璃制成的护目镜向上推,以便能看得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