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3页)

水野久美碰了碰真一的胳膊,真一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抓住。

“对你搞突然袭击是不太公平,但我只是想在你陷入被动之前,通知你一下。”纲川把停车场的位置告诉了真一,“我的车又换了,但那也不是个太大的停车场,你一辆一辆地找,很快就会找到通口惠的。要不,你求求她如何?你跟她说,请你不要让纲川君写书了。没有人会看见,不丢人的。”

他在笑。

“我只想说这些,再见。”

就在这时,有马义男从一动不动的真一手里拿过了电话。

“你还在那里呀?”

老人用强有力的声音说。

“你?”

“我是有马义男,古川鞠子的爷爷。”

“噢……你和塚田君已经是朋友了。”

义男没有理睬纲川。他紧紧地抓着电话,不再颤抖,不再害怕,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清楚楚地开始说:

“我不想和你说任何话,但我有想说的话。你听好了。”

纲川没有说话。

“你过去说了很多话,刚才也说了很多,你说了很多似乎是很了不起,其实都是在装腔作势,但是,你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是吗?”纲川非常冷静地回答,“那我是什么样的人呢?有马先生。”

有马义男回答:“你不是人,你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杀人犯。”

真一甚至都看不出他的愤怒,这块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这个一直让他痛苦的谜团终于解开了。真一甚至感觉到了老人的快乐。

“你认为人只要有意思、高兴、能被世人称道、生活得很富裕,这才不错。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也很好。错了,完全错了。你是欺骗了很多人,但最后谎言还是被揭穿了,谎言一定会被揭穿的。真的,纲川。不管人走得有多远,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的,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真一听着,认真地听着,义男的每一句话。

“你刚才两次说到了大众这个词,愚蠢的大众,帮助大众。你所谓的大众是什么,我不知道。在你出生之前,我们为国家参加了多次战争,但就是在那种时候,也没有人用大众这个词。我们都是日本的国民,在战死、烧死或饿死的时候,我们都是一个一个的人。所以很痛苦也很恐怖。你很轻松地使用大众和年轻人这样的词,这些都是幻想,都是你头脑里的幻想。大概你头脑里大众这个词也是借用了别人说过的话吧,这是你最擅长的伎俩,你确实太会模仿了。”

纲川大叫:“前烟滋子在撒谎!我不是模仿犯……”

义男大喝一声。

“被你残忍地杀害的人都是在你所说的大众中不可替换的人。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出色的人,你把他们杀了,受伤难过的人也是这样的。大家都是一个一个的人,你自己也一样。不管你有多么伟大的理由,你也不过是一个人。不管你有多坏,在你长大成人前,你也只是个什么也得不到的人。在每一个日本人的眼里,你自己就是这个形象。时刻关注着你的人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老实的大众的替代品。”

义男重新拿了拿手机,他的声音更有力了,就像是眼前就有一扇通往纲川浩一所藏的资料室的门,他正在向里面喊话。他坚定地继续往下说:

“你刚才是不是说谁也不会忘记你的名字?是这么说的吧?你错了,大家都会忘掉的,大家也会忘掉你所做的一切,大家会忘记你的下贱胆小与谎言。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忘掉不需要的东西而继续生活下去,我们要忘记过去面向未来。就像是战争,过去了,大家就都忘记了。但是,你不会忘记,大家能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但你却做不到。为什么大家都会把我忘了,就好像我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因为你想不明白才会苦恼。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就会苦恼。这就是你正在承受的最大的惩罚。”

纲川说了什么,但声音太小,真一听不清楚。

“你不要再瞧不起大众,也不要再瞧不起这个社会了,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从小没有大人告诉你要牢牢记住这一点吧,所以你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你这个没有人性的杀人犯!我的话说完了。”

说完,义男就把手机递给了真一,真一接过电话,用手指使劲一按,电话被挂断了。

“你要去吗?”

“我得去一趟。”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夹雪。真一站在门口,穿好了外套。

“伞,拿把伞。”义男递给他一把伞,“还有钱,带点钱。”

“不要紧的,我带了车费。”

“但这种天气不好说,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带着吧。”义男拍着身体找钱包,他突然转身回到客厅到处翻。最后他拿来了两张已经皱巴的零钱,一张一万元,一张五千元。

水野久美向真一点点头,真一从义男的手中接过钱。

“那就算我先借你的吧。”

真一抬头看了看天空,把伞撑开了,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马上就回来吗?”久美问。

“嗯。”

久美点点头,像个勇敢的孩子似地笑了:“那好吧,我等着你。”

“好的。”

纲川说的那个停车场藏在赤坂街道的一个角落里,确实很小,是个投币式的停车场。

透过仍在不停下着的雨水,真一能看见HBS电视台的大楼,它就像是压在自己的头顶上,所有的窗户里都亮着灯,探照灯把天空都照亮了。

没有太费事,真一就发现了纲川的车。虽然停车场的灯光很暗,但真一还是找到了坐在汽车后排座位上的通口惠。她蜷曲着身子,盖着毯子正在睡觉。

真一敲了敲车窗,敲了好几下。她的头终于动了,脸也转向了这边。真一打着伞,弯着腰站在车窗边。通口惠看了好几次,摇摇头,又看了看周围。她第一次看了看车里仪表盘上的时间,快到午夜零时了。

真一仍不停地敲着,通口惠可能是有点紧张,她终于把车窗摇了下来。

“什么事?”她像是刚刚睡醒,声音有点沙哑,“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纲川不会来了。”真一说。

“啊?”

“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但他肯定不会再来了,过一会儿,你可以听听收音机。”

“怎么回事?”

真一把伞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好在这只是一场冰冷的雨,很安静,也没有风。即使不用大声,他想说的话也很说得很清楚。

“我不允许你做那种事。”

通口惠用阴险的眼光抬头看着真一。

“而且你要明白自己也是个牺牲品。”

“你刚才说什么?”

“只是我帮不了你,就像我帮不了你的父亲一样,我做不到。所以,你才会去找能帮你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