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9页)

“请你等一下,不要挂电话,”纲川急忙说,“我还有别的话要说。”

因为真一没有说话,所以他继续往下说:“昨天……你们走了之后,由美子的样子很奇怪,也不和我说话,一个人坐在那里瞎想。”

真一对着墙壁皱起了眉头说:“我一直觉得她的样子很奇怪,被媒体包围着,但又不能只待在旅馆里。她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母亲已经离开东京了,在一个温泉町的朋友家借住。她一直在住院的父亲好像和她母亲在一起,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不是她母亲把她留下来的,而是你为了自己的需要才把她留下的。我觉得现在的由美子最好是离开东京回到父母身边。”

“让她们母女俩互相伤害吗?如果这样下去,最后两人都会自杀的。”

他不想让真一回答什么。

“这种话在电话里谈也不会有什么结论,今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你见我干什么?我可没有有马先生和由美子见面的照片的价值大。”

“我们大人之间就不要再说什么讽刺的话了。”纲川冷静地说,而真一则因为自己说的话想起了昨天对他的讨厌之情,他有点生气了,“你,是在不幸事件中家人被害的受害人,是个勇敢的幸存者。”

在石井善之的推荐下,真一看了几本关于PTSD的通俗读物,里面也出现了“幸存者”这个词。他在这里使用了这个新词,让真一仿佛看到了纲川骗人的伎俩,真一有种不快的感觉。所以,他没有说话。我会这么容易地被你哄骗吗?

纲川也不再说话了,他希望真一能说点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往下说:“从这个角度看,你和由美子是一样的,她也是受害人。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为了帮助她,你的建议是很重要的,因为只有你才是最能理解她的心灵创伤的人。”

在纲川喋喋不休的过程中,真一明白了他是假惺惺地把由美子当成借口寻找和自己见面的理由,而且真一还突然想起了昨天在咖啡屋门口的事情来。那位女摄影师——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真一还觉得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还有和她的接触,要求她交出胶卷以及她的犹豫。

——你好好想一想,你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不负责任?

——这件事必须要去问浩一君!

真一一下子把眼睁大了。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浩一君,女摄影师是这么叫他的,是不是太亲热了?正常情况下应该叫他纲川君,但她叫的却是浩一君。这可能是被真一责备之后,没来得及多想就脱口而出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的由美子听了这话之后,也是吓了一跳。虽然时间很短,但那位女摄影师也觉得不好意思了。通过她的表情,作为女性,由美子可能会怀疑他俩之间的关系,所以她的情绪就很不正常。事情会不会是这样的呢?

不用说,纲川肯定不知道咖啡屋门口发生的事情,但他发现由美子的情绪变了,他想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他才来向真一打听的。

对现在的纲川浩一而言,死死抓住高井和明惟一疼爱的妹妹、相信他们无实之罪的悲剧性女人高井由美子,其重要的战略性意义可能比想象的要大得多。事实上,与其说是由美子依赖纲川,倒不如说是用她来提高他的知名度。因为现在还没有高井和明没有参与此案的确凿证据,所以他就利用感情问题非常容易地改变了舆论导向。

因为饭田桥旅馆的那次风波,由美子变成了一个神经有点问题的女孩子,她不可能自己进行反省。但是,通过纲川的精心编排,她成了虽然自己没有办法证明亡兄的无实之罪,但为了哥哥,她是要孤军奋战的一位勇敢的妹妹。在如今的四面楚歌中,为了强调由美子为了哥哥而拼命的心情,而且为了让社会知道纲川也是为了她而战斗,当然他认为在旅馆制造一次风波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真一的心里又有了一种好奇心。他让纲川如此重要的招牌生了气,而且还让他惊慌了,去看一下这种嘴脸也没什么不好。

“可以,因为我有时间。”真一干脆地说,既然纲川君这么说了,那就见一次吧,但是这一次一定不能有人采访。”

“那当然,我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纲川的态度也很坚决,“我去你家附近吧,你选个地方,你看什么地方合适呢?”

真一一下子没想出来,但最后他选了大川公园。这里就是所谓的“震源”,但今天不会再有许多人去采访,也不会再有人围观。

约好的时间是十点钟,真一提前半小时从家里出发,他还带上了诺基。他告诉良江只是早上带它散步是不够的,把这作为外出的理由还是不错的,而且不知为什么,带着它总比一个人去的胆子要大一些。

他牵着拴着狗的绳子,诺基的步伐也很有力,真一的心离开了现实世界,脑海里满是各种各样的想法、推测和疑惑。

动物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他来石井家时间不长,也就是他整天只想着自己所遭遇的不幸的时候,只有和诺基一起散步,他才觉得自己的心灵创伤有所缓解。摸着它那柔软的皮毛,把冰凉的脸贴着它的身体,诺基坐在真一的脚面上,真一觉得有一股温暖的新鲜血液流入自己的心田,它好像是把自己的活力分给了真一。当他看到一摇一摆的诺基抬着头高兴地看着自己的时候,真一的脑子一下子冷静下来了,回到了现实中来。

正像纲川所言,真一是个幸存者。但他不仅仅是一个幸存者,而是一个有责任的幸存者。正是因为真一说话的不小心,才给全家招来了杀身之祸,这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真一也无法进行解释。

现在大家都不再说了,但当通口他们刚被逮捕事情还没有搞清楚的时候,真一的讲述是大家惟一的消息来源,当时还有人怀疑真一也参与了这起案件。这个人不是别人,也不是警察,正是自己家的亲戚。确实,真一经常和父母吵架,妹妹也因为话多而招致他的反感,他也曾因为吵架而打过妹妹。这是有青春期的孩子的家庭普遍存在的现象,但这却成了怀疑真一的理由。

周围人的眼光就是这样的。当人遇到事情时,只是想着逃避,而不是去面对现实。对自己而言,最好的解释就是“真实”。对于怀疑自己的人,也会有因为说漏了嘴而招致惨祸的可能。所以,真一认为他们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对这位少年来说,经过这件事之后,他更容易理解人生了。但仅此而已。

可是,这个“仅此而已”也是有问题的。面对纲川浩一,今天的真一是不是又在做同样的事情?说实话,真一是不喜欢他,非常非常讨厌他,无法忍受他那装得一本正经、想引起注意的所谓的正义。但是否定他的、自己认为很好的理由里是不是也有不公平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