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默片(第2/2页)

“也许你就别废话,直接开枪吧,克拉布斯。也许你在医院里就不该等那么久。”

葛雷夫又笑了。“喔,我想你应该没有请警察过来吧,罗格?你杀了一个女人。你跟我一样是凶手。这是你我之间的事。”

“再想想吧,克拉布斯。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冒险到病理部一趟,骗他们把一袋头发交给我?”

葛雷夫转了转双肩。“很简单。因为DNA证据。也许那是他们手上唯一可以用来对付你的东西。他们仍然认为自己应该追捕的人叫做乌维.奇克鲁。除非,你想要把漂亮的头发拿回来做假发?荻雅娜说,你的头发对你来讲很重要。她还说你用头发来弥补身高的不足,是吧?”

我说:“没错,但也不尽然。有时候猎人头高手会忘记他的猎物也能思考。我不知道没有头发的话是否会减损思考能力,但是就我的状况而言,猎人已经被我引进了陷阱。”

葛雷夫慢慢地眨眨眼,同时我观察到他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危险。

“我看不出哪里有陷阱,罗格。”

我说:“在这里。”我的手轻轻拂过身边的羽绒被。我看见他的目光落在乌维.奇克鲁的尸体,还有他胸口那把乌兹冲锋枪上面。

他的反应速度像闪电一样快,马上用手枪指着我说:“想都别想,布朗。”

我把手往冲锋枪伸过去。

葛雷夫尖叫说:“不要!”

我举起武器。

葛雷夫向我开火,枪声响彻房内。

我拿枪指着葛雷夫。他已差不多站起身来,又开了一枪。我压住扳机,把它压到底。刺耳呼啸的铅弹穿过空中,击中了乌维的墙壁、克拉布斯.葛雷夫的黑长裤与下方的完美小腿肌肉,他的鼠蹊部爆了开来,希望他曾进入荻雅娜体内的生殖器也是,同时还有肌肉发达的腹部,以及肌肉所保护的器官。

他往后翻倒在椅子上,葛拉克手枪也砰一声掉在地上。四周突然陷入一阵沉寂,然后出现一枚弹壳掉落拼花地板的磙动声。我歪过头往下看他。他也回看我,眼神充满了愤怒与震惊。

葛雷夫用荷兰文低声呻吟,我几乎听不见。

“你之所以会被吸引过来,是因为做事喜欢有头有尾。这是我为你安排的最后一个面谈。你知道吗?你就是我为这份差事一直在寻找的人。我不但认为、也知道你是完美的人选,所以这对你而言也是一份完美的工作。相信我,葛雷夫先生。”

葛雷夫没有答话,只是低头凝视自己。他的鲜血让那件黑色高领毛衣看来更黑了。所以我就继续讲下去:

“在此我任命你为代罪羔羊,葛雷夫先生。你就是杀死乌维.奇克鲁的人,也就是躺在我身旁这一具尸体。”我拍拍乌维的肚子。

葛雷夫又开始呻吟,他抬头说:“你他妈的在胡扯什么啊?”他的声音听来绝望无力,同时又昏沉沉的。“在你犯下另一件谋杀案之前,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吧,布朗。想想看,你根本不是专业杀手,你逃不过警方的追缉。赶快打电话,我也会救你一命的。”

我低头看看乌维,躺着的他看来好平静。“但是杀你的人不是我,葛雷夫,是这位乌维,你还不懂吗?”

“不,天啊,赶快帮我打电话叫该死的救护车。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流血流得快死掉了吗?”

“抱歉,已经太晚了。”

“太晚了?你要不顾我的死活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太一样。是因为带着哭腔吗?

“拜托,布朗。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这样死掉!我求你,拜托你!”

的确是哭腔。他的眼泪从脸颊流下。也许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他对肚子中弹这种死法的描述没错的话。我可以看见血液从他的裤管内侧流到那双亮晶晶的Prada皮鞋上。他苦苦哀求,在死前无法保住自己的尊严。我听说没人可以办得到,那些表面上看来努力保住尊严的人,其实只是因为震惊而变得麻木不仁。对葛雷夫而言,最丢脸的部分当然是有许多人见证了他的崩溃。未来还会有更多人。

我进入乌维家、走到起居室时,因为没有按下“娜塔夏”这个警报密码,十五秒后,不但监视摄影机启动了,三城公司那边也会有警铃声响起。我的脑海浮现他们在监视荧幕前聚集的画面,他们会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观看那部默片,葛雷夫是他们看得见的唯一演员,看见他张口,但听不见他说些什么。他们会看见他开枪与中弹,同时咒骂乌维不装一台可以看见床上之人的摄影机。

我看着手表。警铃已经启动四分钟了,而我认为他们打电话给警方迄今也有三分钟了。警方会做的则是通知戴尔塔小队,也就是跟监任务专用的武装部队。同森哈根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我认为第一批警车抵达的时间,最快不会少于十五分钟,不过这当然是我的假设。但另一方面,我没有理由像这样跟他耗下去。葛雷夫已经发射了弹匣里十七发子弹中的两发了。

我打开床头板后面的窗户,对他说:“好吧,克拉布斯。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捡起你的枪。如果你能够射杀我,就可以自己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用空洞的眼神瞪着我。一阵冰冷的风刮进屋内。无疑的,冬天来了。

他被吓迷煳的脑袋似乎相信了这个说法。他以流畅的动作往旁边的地板磙,然后一把抓起手枪──就一个受重伤的人而言,他的动作比我想像的快太多了。冲锋枪带有毒性的柔软重金属铅弹,把他两腿间的拼花地板打得木屑四射。在子弹再度扫中他胸口、射穿心脏、打爆两侧肺叶,导致他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前,他又设法开了一枪。就那么一枪。那声音在各个墙面之间回荡,然后四周又安静下来。一片死寂。只有风声低语着。默片变成了一个停滞的镜头,被渗进房间里的寒冷低温冻结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