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神归来(第4/4页)

“你自己玩过吗?”

“代码还缺最后一段,我在想办法攻克!还有啊,不戴上‘宛如昨日’的硬件设备,你是玩不了这个游戏的。”盛夏看穿了他的心思,“喂,你到底是要我写完代码,还是就此停止?”

他拧起眉头,躲避她的目光:“写完它吧!否则,你和焦老师都会死不瞑目的!”

“OK!愿我能再多活几天。”

“是,焦可明也想挖出魔女的秘密,不知道他在被杀以前,到底发现了多少?”

他的笔记本已被记满,还有录音笔为证。

“这是审讯笔录吗?”

“不算!嘿!亲爱的盛夏,我随时会来找你!”他摸了摸她的红色短发,“照顾好自己。”

盛夏透过自己的头皮,感觉他的手很大也很热,几乎能融化她脑子里的癌细胞。

天黑了,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回想与叶萧的对话,高考前夜,南明高中的电脑机房,唯独有一段回忆,她拒绝说出口。因为,这是她和妈妈的秘密。

那是她第一次体验“宛如昨日”,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焦可明。

“请选择你最想回忆的那一夜。”

谁在说话?某个女生的声音,直接透过皮肤表面和颅骨,传递到大脑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直接刺入太阳穴。高考前夜,南明高中的电脑机房,盛夏想要摘掉耳机,双手双脚却已僵硬,仿佛被绳索捆绑,任由那异物感停留下去。

请选择你最想回忆的那一夜。

房间里亮着一束微弱却刺眼的光。镜子里有个雀斑妹,身体刚刚发育,穿着丑陋的条纹羊毛衫。爸爸不许开很亮的灯,习惯在幽暗中喝劣质白酒,中华烟和打火机也是标配,每天对女儿吞云吐雾。阳台上的洗衣机滚筒发出轰隆声,天知道妈妈干吗要在平安夜晚上洗衣服。妈妈叫她过来,帮忙一起把衣服挂上衣架。外面很冷,像是要下雪。小区没有圣诞气氛,更别想着圣诞老人和圣诞树,只有两公里外的主题乐园,五颜六色的摩天轮旋转着。妈妈站在阳台洗手池的镜子旁,她年轻时很漂亮,现在也不过三十八岁,稍微打扮一下,追求者也能排长队。不过一蟹不如一蟹,女儿在妈妈面前黯然失色。盛夏正读初三,明年就要中考。今晚,许多女生都出去玩了。但没人约她。

妈妈目光呆滞,做所有事都像慢动作,表情幽怨似恐怖片。七年前,她被诊断出精神病,还好没有暴力倾向,只需定期服药和治疗。妈妈偶尔出去打工,老板听说她有病,赶忙炒掉以免惹事。她本来就没朋友,更没有兄弟姐妹。她的话越来越少,像舌头被冻僵了。

“今晚的菜味道不对!”爸爸嚷起来。他是个黑车司机,昨天车子被扣,心情糟糕得像发霉的大便。他抓住妈妈头发来一耳光,再把她往墙上撞。妈妈的额头和嘴角流了血,一声不吭。盛夏钻到水斗底下,怕下个巴掌扇到自己脸上。爸爸继续喝酒,点开东京热的无码视频。在一声高过一声的“雅蠛蝶(别,不要)”中,妈妈默默回到厨房,重新炒那盆响油鳝丝。十四岁的女儿跟在后面,用纸巾抹去她的血。

妈妈从柜子最深处,层层报纸包裹中,拎出三个小玻璃瓶。她拧开三个瓶盖,看看里面的刻度,依次倒进一次性杯子。她严格控制剂量,第一个瓶子倒得最多,然后减量,第三个只倒出来几滴。三种液体的比重和颜色都不同,她用筷子搅拌均匀,竟变成酱油色,气味也跟调味料接近,勾起人的食欲——以上整个过程中,妈妈都把女儿远远推开。

最后,她把这杯神奇的液体,浇在热气腾腾的响油鳝丝表面,端到丈夫面前。

爸爸刚喝过半瓶白酒,大概味蕾被破坏了,转眼把一盆响油鳝丝吃光,这才感觉不对:“婊子,你是不是向菜里面撒尿了?”

妈妈斜倚在门框边看他,目光冷酷。一分钟后,爸爸倒在地板上,身体像只龙虾,一开一合地抽搐。嘴角涌出白沫,裤子也被尿湿,空气中弥漫着臭味。他的额头青筋暴出,痛苦地爬向妈妈,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妈妈踢开他的手。他又爬向十四岁的女儿,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伸手求助她哪怕打个120。盛夏吓傻了,躲在妈妈身后,只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怕啊。

终于,他死在妻女面前,变成一具恐怖的僵尸,十指似鸡爪,两个眼珠少了一颗,嘴巴里吐出大量鲜血,嚼断了舌根的缘故。

2013年的平安夜,妈妈换上一身新衣服,化上浓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坐等警察上门。

法医解剖爸爸的尸体,发现大量重金属化学物质,包括响油鳝丝的餐盘。警方找到了那三个玻璃瓶,确认都是化工原料,单独食用不会致人死亡,但按照一定比例调和,会变成类似酱油的色味,致命的剧毒。

妈妈为什么会懂这个?因为二十年前,她曾经在化工厂上班。一宿的审讯过后,她承认了投毒杀夫的事实。

十四岁的女儿,目睹了整个杀人过程。她知道妈妈在调配一种有毒的液体,知道爸爸的末日降临,丧钟敲响,却没有阻止妈妈这么做。因为,她也盼着那个男人早点死掉。

某种程度上,盛夏也是杀人犯之一。并且,她没有精神病。

如果是个正常人,妈妈至少会被判处无期徒刑,但她有长达七年的精神病史,被判定杀人时精神病发作,免于刑事责任。但她要被关进精神病院强制治疗,相当于漫长的监禁。

三年半的光阴,盛夏一个人生活,从女孩长成少女。每个圣诞节,她都会看到爸爸的鬼魂,从地板上爬起来,掐住自己的脖子。

她确信无疑,自己并未脑癌发作,在“宛如昨日”里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觉,而是千真万确的记忆。她摘掉“蓝牙耳机”,趴在电脑机房的地板上喘气,脑袋磕出个包,喉咙里像呛满水,有一种被掐死窒息的感觉。

焦老师端来一杯水,却被她打翻。盛夏抓着他的胳膊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那双厚厚的镜片上,依稀射出某个人影的反光。两个月后,英仙座流星雨之夜,他死于谋杀,机械性窒息又被烈火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