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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一行人搭船启程到角岛的S区,搭半个钟头巴士,再换电车,约四十分钟路程后,便可抵达O市。两地之间,直线距离不到四十公里。从O市过去四站,在一个叫做“龟川”的车站下车后,江南加快步伐走向山那边的道路。

打电话到中村千织外祖父家时,接电话的似乎是家中女佣,当告知对方是千织大学友人后,那位和蔼的中年女性,透过话筒回答了他的问题。

由于不好意思正面询问,江南费煞苦心才确定千织的父亲就是角岛的青司;然后,又成功地问出青司之弟中村红次郎的地址。关于红次郎,他曾由新闻报导上得知此人的存在。

中村红次郎住在别府的铁轮,是当地高中教师,现在正值春假期间,大半时间都在家中。

江南从前的老家就在别府,对当地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于是好奇心更加一发而不可收拾。挂上电话后,想也没想,就决定尽快去拜访红次郎。

别府铁轮有“地狱谷”之称,是个著名的温泉区。晴朗的天空下,从坡道旁的下水道及成排的房舍间,雾白的硫磺烟气袅袅上升,飘扬在风中。左边不远处,黑壁般逼近的山就是鹤见岳。

穿过极短的繁华街道,眼前突然呈现一片宁静——街道这头,有许多供长期逗留此间做温泉治疗的人们住宿的旅社、民房,以及出租别墅。

不费吹灰之力,识途老马便找到电话里问来的地址。

那是栋透着稳重感的平房,低矮植物围成的矮墙里,黄色金雀儿、雪白珍珠花,还有淡红色贴梗海棠争相怒放,洋溢一片多采多姿的春天气息。

江南推开栅门,踩着石叠路走到玄关。做了个深呼吸,同时按了两次门铃。不久,里头传来圆润的男中音。

“哪一位?”

一个穿着与这栋日本建筑极不相称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白色敞领衬衫上罩着褐色毛衣,下面是条铁灰色法兰绒长裤,自然上梳的头发中夹杂几丝白发。

“中村红次郎先生吗?”

“我就是。”

“嗯——我叫江南,是中村千织小姐生前大学社团里的朋友……突然来访实在很冒昧。”

玳瑁边眼镜下,红次郎轮廓分明的脸庞缓和下来。

“是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的朋友?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今天接到一封怪信……”说着,江南取出那封信。

“就是这个。”

红次郎接过来,目光落在井然有序的文字上。蓦地眉间一震,抬眼凝视江南的脸道:

“进来吧!我有个朋友在,不过没关系。对不起,一个人住,没什么好招待……”

江南被带往屋内。

那是个L字形的房间,以两组六张榻榻米大的空间组成。当中的纸门被拆掉,打通成一个房间使前面的六张榻榻米当作起居室兼客厅,灰绿色地毯上摆着一组同色系沙发。

里面的六张榻榻米正好向右边的院子突出去,权充书房。偌大的书桌旁边,有几个高达天花板的书架。对一个单身汉来说,房间似乎过分整洁。

“岛田,有客人来。”

前方面对院子的阳台上有张藤制摇椅,红次郎口中的朋友就坐在那儿。

“他是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的江南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岛田洁。”

“推理小说?”岛田匆匆起身,一不小心被摇晃的椅脚碰到脚,低声呻吟着又跌坐椅中。

这个瘦长的男人,使江南立刻联想到螳螂。

“听说你去年刚退出研究社……”

“是的。”

“唔——来找阿红是为了……”

“为了这个。”

红次郎说着,把江南带来的信递给岛川。一见寄信人的名字,岛田停下揉着痛脚的手,注视江南的脸。

“可以看吗?”

“请便。”

“事实上,江南先生——”红次郎说道,“我也接到同样的信。”

“嗯?”

红次郎走到书桌边,从红豆色桌垫上拿了一封信递给江南。

江南马上看看信封正反面,和他收到的信一样,相同的信封、相同的邮戳、相同的字体。而且,寄信人的名字也是“中村青司”……

“可以看里面吗?”

红次郎默默点头。

千织是被杀害的。

只有这寥寥数字。虽然字句不同,却同样是十六开上等纸及文字处理机的模式。

江南紧盯着信,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可思议的死者来信——很容易想象去年迎新会的其它成员也可能收到同样的信。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叫做中村红次郎的男人也接到类似的信……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红次郎回答,“我也吓了一跳,也许是有人恶作剧……刚刚还跟岛田谈到,这个世界上无聊的人太多了。正说着,你就来了。”

“看样子不只寄给我,研究社其它成员好像也收到同样的东西。”

“哦。”

“会不会这个青司——对不起,令兄还活着……?”

“不可喂。”红次郎断然摇头,“正如你所知,我哥哥去年已经死了。我去认过尸体,惨不忍睹——对不起,江南,我不想提那件事。”

“很抱歉——那么,你还是觉得这封信是恶作剧?”

“只好这么想,不是吗?我哥哥在半年前死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况且,我不相信鬼魂的存在。”

“关于信的内容,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红次郎的表情黯淡下来,蕴藏些许微妙。

“千织的不幸我也听说了——应该是个意外。对我来说,千织是最乖巧可爱的侄女,至于被人杀害——我可以了解这种心情,可是恨你们也没有用。倒是冒充我哥哥的名字恶作剧,这种行为简直不可原谅。”

“是恶作剧吗……”江南不以为然,暖味地点着头窥视藤椅上的岛田。不知何故,他一手撑着交叠的膝头,似乎很高兴地看向这边。

“还有一件事——”把信还给红次郎,江南接着说,“我们研究社那些人现在正好到角岛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红次郎不感兴趣似的答道。”哥哥死后,我继承了那块土地和房子,上个月刚刚卖给S区的房地产商人。对方把价钱压得好低,反正我不可能再去那边……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江南提到今天还有事要办,不久便向红次郎告辞。

离去之前,问起里头满架的书,红次郎答说自己在附近高中教社会科,一方面研究佛学。当他说明初期大乘佛教的“般若空”时,语气中微带腼腆。

“般若空?”江南歪着头,不解地问。

“哎,你没听过‘般若心经’吗?色即是空,空郎是色。阿红就是在研究这个‘空’字。”岛田洁从椅子跃起,解说着。他踱到江南旁边,把借去的信递了过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