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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那个奎尔究竟自以为是地在搞什么鬼啊,蒂姆?”柯蒂斯质问,一面以单脚旋转庞大的身躯面对另一边的多诺霍,室内响起阵阵回音。这个地方大到足以容纳规模尚可的小教堂,里面以柚木柱作为屋椽,门上用的是监狱铰链,木屋墙上挂着土著的盾牌。

“他不是我们的人嘛,肯尼。他从来都不是,”多诺霍不为所动,“他是正牌的外交部的人。”“正牌?他算哪门子正牌?他是我听过最邪恶的浑蛋。如果他担心我的药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门开得很大哪。我又不是怪兽,对不对?他想要什么?要钱吗?”

“不是,肯尼,我认为不是。我不认为他脑袋里想的东西是钱。”

这个嗓音,多诺霍心想,一面等着了解找他来的目的何在。我永远也改不掉。欺善怕恶又甜言蜜语,说谎成性又顾影自怜。不过欺善怕恶是这个嗓音最爱用的调调,其他调调远比不上。清洗过了,却永远也洗不干净。混达拉姆后街那个时代的阴影仍不时探头出来,晚上请再多演讲老师都改不过来,令人绝望透顶。

“那么是什么事让他心烦嘛,蒂姆?你认识他,我可不认识。”

“他的老婆啦,肯尼。她发生了意外。记得吧?”

柯蒂斯转身面对景观优美的大窗户,举起双手,掌心伸到最高点,请非洲的黄昏提示。在防弹玻璃之外是逐渐暗下来的草坪,尽头是个湖。灯光在山坡上闪闪发光。几颗较早露脸的星星穿透深蓝的晚雾散发光芒。

“就是他老婆运气不好,”柯蒂斯理解到,口气仍保持平板,“一群流氓对她发狂了。一定是她爱与黑人混害了自己,谁知道呢?看她爱乱来的样子,这种下场是她自找的。那个地方叫做图尔卡纳哪,又不是他妈的萨里郡。不过我很难过,知道吗?非常非常难过。”

可惜或许没有难过到你应该难过的程度,多诺霍心想。

柯蒂斯从摩纳哥到墨西哥都有房子,而全部都让多诺霍讨厌。他讨厌房子里的碘臭味,讨厌唯唯诺诺的仆人,讨厌会震动的木质地板。他讨厌他房子里贴满镜子的吧台,讨厌没有香味的鲜花,那些花看人的眼神就像柯蒂斯留在身边那几个一脸无聊的妓女。多诺霍在脑海里将上述东西全凑在一起,加上劳斯莱斯、美国湾流喷气机以及马达游艇,当做是一个横跨六七国、没有品位的行宫。然而他最讨厌的莫过于这个强化防御工事的农庄,很不协调地建筑在奈瓦霞湖岸,旁边围了剃刀铁丝网,有警卫、斑马皮座垫、红瓷砖地板、豹皮地毯、羚羊沙发,有点着粉红光、装了镜子的酒柜,还有卫星电视、卫星电话、行动感应器、紧急按钮、手提无线电——因为过去五年来,柯蒂斯一有事就立刻召唤他来这栋房子,这个房间,让帽子拿在手里的多诺霍听着他高谈阔论。伟大的肯尼K爵士慷慨的时机很没有规则可循,一找到机会就找英国情报局的人来野人献曝。而今天晚上,他再度被召唤来这栋房子,原因他还不清楚。动身过来之前,他才刚打开一瓶南非白酒,还没来得及跟爱妻莫德坐下享用湖鲑。

以下是我们的看法,蒂姆,老兄,不管是好是坏都一样,传达出一种只限你知我知的信号。

罗杰是他的伦敦区主任,以那种微带伍德豪斯18式的幽默文笔写道。

表面上,你应该继续保持友好的接触,以符合过去五年来你建立起的门面。高尔夫照打,偶尔喝一杯,偶尔吃午餐之类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私底下,你应该继续保持行动自然,显得很忙碌,否则——遣散费,对象随之而来勃然大怒之类的事——在目前的危机中实在难以想像。这话只跟你一个人讲,这里的双方大战起来,状况每天都有变化,越变只会越糟。

罗杰

“你到底为什么要开车来?”柯蒂斯以委屈悲痛的语调质问,一面继续盯着他的非洲田产看,“如果你要的话,可以把那台毕奇飞机给你开。道格·克里科会找飞行员为你待命。你是想要我不好过还是怎么样?”

“你了解我嘛,老大。”有时候多诺霍基于消极反抗心态会称呼他为老大,而这种称呼在他的情报局里永远只保留给最高主管。“我喜欢开车。打开车窗,掸掉灰尘。没有什么比开车更让我开心的了。”

“在这种他妈的马路上开车啊?你是脑袋坏掉了。我跟那人讲了,昨天。我说谎了。星期天。‘船夫一到肯雅塔机场,上了游猎巴士后,他见到的第一个东西是什么?’我问他,‘不是他妈的狮子和长颈鹿,是你的马路啊,总统。是你那种破烂可怕的马路。’那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是他的麻烦所在。而且他不管到哪里都搭飞机。‘跟你们的火车一样,’我告诉他,‘用你们他妈的囚犯啊。’我说,‘你的囚犯够多了。把囚犯赶去铺铁路,给你们的火车一个机会。’‘去跟丘莫说啊。’他说。‘哪一个丘莫?’我说。‘我新任的交通部长。’他说。‘什么时候上任的?’我说。‘从刚才开始。’他说。操他的。”

“操他的没错。”多诺霍毕恭毕敬说,微笑的模样是他在没什么好笑的时候一贯的做法:把长长、下垂的头像山羊般偏向一旁,然后稍微偏回来,昏黄的眼珠闪亮着,一面抚摸着如同虎牙般的小胡子。

大房间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宁静。非洲仆人都已经走路回村子里。以色列籍的贴身保镖如果没有在巡视室外,就是在警卫室里看功夫电影。多诺霍在等待过关进门期间,被迫欣赏了两人被神拳快腿打死。几个私人秘书和索马里籍的泊车小弟也接到命令,到农庄另一边的员工住宅区去。在柯蒂斯的房子里,是有史以来头一次没有任何一部电话在响。换成是一个月前的话,多诺霍要用吵架的方式才能打进来,威胁除非柯蒂斯给他几分钟面对面的时间,否则他就自动退出。今天晚上,他本来应欢迎房子里的电话啁啾响,或是人造卫星通讯的聒噪声。卫星通讯仪立在大办公桌旁的手推车上,摆着臭脸。

柯蒂斯如摔跤选手般的背部仍对着多诺霍,改采取就他来说属于沉思的姿势。他穿的是他在非洲一贯的穿着:双袖口的白衬衫,金三蜂链扣,海军蓝的长裤,两侧有鸡冠花纹的亮光皮鞋,粗大多毛的手腕上戴着薄如硬币的金表。不过吸引住多诺霍注意力的,还是黑鳄鱼皮带。换作是他认识的其他胖子,皮带围到前面时会绕下去,让肚皮露出来,不过柯蒂斯则让皮带维持水平,直接围到肚皮中间,宛如一条直线划过鸡蛋正中央,看起来活像个巨无霸矮胖子。他的头发染成黑色,以斯拉夫人的风格从宽大的额头往后梳,在颈背处剪成鸭屁股形状。他正在抽雪茄,每吸一口,眉头就皱一下。雪茄抽厌了,他会随手放在任何一个可称得上无价之宝的家具上任其冒烟。而在他又想抽的时候,他会责怪被员工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