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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了法国面包。他们又在另一条长椅上坐下,吃着面包,卡尔则一面啃着淡烤甜面包一面唱歌,两个老哨兵则正眼也不看,大步走过他们,往山下走去。

“从他们拿走的东西中能不能看出什么迹象?还是说整批带走的?”

“是整批带走,不过却也看得出迹象。若岚说看不出迹象,不过他这个人很懒散。他老是懒散,他就像运动员一样,心跳只有正常人的一半,这样跑起来就可以比其他人快。可惜只有在他想快跑时才跑得快。如果有必要跑快,他才跑快。如果什么办法也没有,他就躺在床上。”“什么迹象?”他问。

她皱起眉头时很像特莎,贾斯丁注意到。那种皱眉方式,是职业上的谨慎态度。就如同与特莎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有去想办法终结她的沉默。

“你怎么翻译waghalsig这个词?”她最后问。

“躁进,好像吧。也许是盲勇。为什么要问?”

“这么说来,我也是waghalsig了。”波姬说。

卡尔想要妈妈背,她说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贾斯丁因此得以安然坚持挑起这份负担。她解开背包,为他拉出肩带,等她满意松紧度了,才抱起卡尔放进去,叫他要对新的伯伯规矩一点。

“我比waghalsig还糟糕,我是百分之百的白痴。”她咬咬嘴唇,痛恨自己不得不讲出以下的话,“有人给我们送来一封信。上个礼拜,星期四,是从内罗毕用快递送来的。不是信,而是文件,共七十页,关于岱魄拉瑟。岱魄拉瑟的历史和状况与副作用,正面和负面都有,不过在死亡率和副作用方面多半是负面的。文件上没有署名。以各种科学观点来看,这是份客观的研究,不过以其他观点来看却有点疯狂。指名寄给希波,却没有指定要给谁。就只有希波。注明的是‘希波诸君敬启’。”

“用英文写的吗?”

“是用英文写的,但我觉得不是英国人写的。是打印出来的,所以不知道笔迹是什么样子。

里面很多地方提到上帝。你信不信教?”

“不信。”

“但罗贝尔很虔诚。”

毛毛细雨已经转变为时而豆大的雨滴。波姬坐在长椅上。他们来到一座儿童秋千,座位前还有横杆保护。卡尔想坐,所以抱他起来坐好,在后面推。他在和瞌睡虫对抗。一种如猫咪似的轻柔感降临在他身上。他的双眼半闭,面带微笑,贾斯丁则如着魔般谨慎地推着秋千。一辆白色奔驰车慢慢开上来,是在汉堡注册的车牌。车子开过他们,在积水的停车场绕了一圈,然后慢慢开走。男性驾驶员,身边有另一名男性。贾斯丁想起了今天一早出门时看到停在路边奥迪车上的两个女人。奔驰车开下山。

“特莎说你什么语言都会。”波姬说。

“并不代表我会用那些语言来表达意见。你为什么很waghalsig?”

“请你改用笨这个词。”

“你为什么笨?”

“我很笨是因为快递从内罗毕送来那份文件时,我一时兴奋打电话到萨斯喀彻温告诉拉若·艾瑞奇,‘亲爱的拉若,跟你讲,我们收到了一份文件讲岱魄拉瑟的历史,写得很长,没有署名,写得非常神秘,非常疯狂,非常具有可信度,没有地址,没有日期,我认为寄信的人是马可斯·罗贝尔。上面写了有关岱魄拉瑟混用其他药物导致的死亡率数据,对你的官司会很有帮助。’我很高兴是因为那份文件的标题其实是照她的名字来取的。标题是‘拉若·艾瑞奇医生说对了’。‘太疯狂了,’我告诉她,‘不过笔调很严厉,像是政治宣言一样,而且写得争论意味很浓,宗教意味也很浓,对罗贝尔具有很大的杀伤力。’‘结果证明是罗贝尔自己写的,’她说,‘他是拿鞭子打自己,那很正常啊。’”

“你有没有见过艾瑞奇?你认识她吗?”

“和我与特莎相识一样,是透过电邮认识的,所以我们是网友。那份文件说罗贝尔在俄罗斯待了六年,其中两年是在以前的共产党统治期间,四年是在之后的混乱时期。这一点我告诉拉若,不过她早就知道了。根据那份文件,罗贝尔是某些西方药厂的代表,负责游说俄罗斯的卫生官员,销售他们的西方药品。我告诉她,根据文件,六年之间,他先后跟八位不同的卫生部长打过交道。那份文件提到一个俗语,描述那个时代的现象,我正要转述给拉若听,结果她插嘴告诉我那个俗语怎么说,和文件里面写得一模一样。‘俄罗斯卫生部长来的时候开的是国产小车拉达,离开时开的是奔驰。’罗贝尔最喜欢讲这个笑话,她告诉我。对我们两人而言,这证实了作者的确是罗贝尔本人。这是他用来自我虐待的告白。我也从拉若那里得知罗贝尔的父亲信奉德国路德教派,非常笃信卡尔文教派的理念,管教非常严格,正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儿子怀有这么病态的宗教观念,以及他忍不住要告解的冲动。你懂医药吗?化学呢?懂一点生物学吧?”

“可惜我受过的教育有点贵了,学不到那些东西。”

“罗贝尔在他的自白里宣称,在代表KVH时,他靠着巴结和贿赂的方式取得岱魄拉瑟的合法销售许可。他描述出如何收买卫生官员,加速临床实验,买下药品注册登记字号,进口执照,及买通上下游所有官员。在莫斯科,花两万五千元就能买通最高意见领袖的支持。他是这么写的。问题是,你贿赂了一个人之后,也必须贿赂那些你没想打交道的人,否则他们会在嫉妒或憎恨之余诋毁你的东西。波兰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只是没有那么贵而已。在德国,影响力比较微妙,不过也不是非常微妙。罗贝尔曾写到一个很有名的场合,就是他替KVH包下一整架巨无霸喷气式飞机,载了八十位有头有脸的德国医生到泰国进行教育训练。”她一面转述一面微笑,“他们要接受的教育在出发的时候进行,形式是影片和讲座,也有白鲟鱼子酱和高级陈年的白兰地与威士忌。所有东西质量不是最高的就不用,他写道,因为优秀的德国医生很早就被宠坏了,他们对香槟已经提不起兴趣了。到了泰国,医生们可以自由行动,如果想要余兴节目,他们也可以提供,同时提供漂亮的伴侣。罗贝尔亲自安排一架直升机飞到某个海滩上空,从上面撒下兰花,而海滩上有医生和他们的伴侣在享受。回程就不需要接受进一步的教育了,所有医生都被教育完了。他们只要记得怎么开处方,怎么写学术论文就好。”

然而,尽管她的嘴巴在笑,这个故事却讲得很不自在,需要修正一下故事的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