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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是,行了吧?”他反口说道,站了起来。此时他已经伸出手来,手里还拿着手机。他为了参加合唱排练一定关机了,因为他正用大拇指按在手机顶端的电源键上,等着开机。他的庞大身躯正往我左边移去,我猜他是想站到我与门之间,好堵住我的去路,因此我也跟着往左移,同时还伸手想拿回那份“我控诉!”文件。

“我要打个非常重要的电话,萨尔沃。”

“我知道,安德森先生。我不想让你打这个电话。”

“电话一打,就肯定会有你我都控制不了的局面。我想请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此时此地我不该打这个电话。”

“有数以百万个理由,安德森先生。遍及基伍都是理由。那场政变是罪行。”

“萨尔沃,在我看来,刚果是一个无赖国家,对种族大屠杀、人吃人现象,还有其他甚至更糟的事情都放任不管,国民都无法安定下来过上有序的生活。我想过了,这样一个国家不能”——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受到国际法的保护,”——我的逃生路线现在已经完全被堵住了——“就好像我们自己国家里的无赖分子,比如你自己,萨尔沃,也无权以你所归化的国家的最高利益为代价来放纵自己的天真无知。请站在原地,你没必要走得再近了,你在那里就能听见我说的话。你那些非法获取的材料放在哪里?请冷静地详述细节。现在起二十秒后我就会打电话,同时,或者在那之前,我就会对你当场实行逮捕。我将按法律的要求,把手放在你肩膀上,对你说:‘布鲁诺·萨尔瓦多,我在此以法律的名义逮捕你。’萨尔沃,我提醒你,我身体有病。我已经五十八岁了,患有晚期糖尿病。”

我从他手中夺过手机,他没有挣扎反抗。我们面对面站着。我比他高六英寸,这让我有点吃惊,但似乎让他更加吃惊。七橡树合唱团正努力地在其首席男中音不在的情况下唱得更加愤怒,他们的歌声穿门而入。

“萨尔沃,我给你一个公平的选择。此时此地,如果你还尊重我,对我说,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跟我一起去你藏那些材料的地方,拿回材料,那么你今晚就能作为我的客人留在七橡树镇,到我家跟我家人美餐一顿。只是家宴,没什么好东西。我大女儿的卧室空着,她现在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作为对那些取回的材料的回报,我会去跟一些人谈谈,向他们保证——小心,萨尔沃,现在可不准——”

他举起那只本要逮捕我的手想把我挡开。我伸手抓向门拉手,慢慢地,以免惊到他。我取下他手机的电池,把手机扔回他口袋。然后把他关在门内,因为我认为不应当让任何人看见我最后一位导师的失态。

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我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事情,现在差不多已经记不起来了。我只知道我沿着校园车行道走着走着,越走越快,出了校门,来到了一个巴士停靠站。看见没有巴士马上驶来让我搭乘,就过了马路,招停了对面一辆正在行驶的巴士。这当然无法不引人注意了。然后我由原路返回,在乡村道上曲线前进,想摆脱记忆中的安德森先生,我想像他正在跟踪我,当然,他也可能真的在跟踪。我在布罗姆利乘坐一趟到维多利亚站的晚班火车,然后打车到马布尔拱门,又转乘另一辆的士回到哈基姆的旅馆。当然,这一路上我花的都是麦克西慷慨给我的酬劳。在布罗姆利南火车站时,要等二十分钟火车才会发车,于是我找了一个电话亭打电话给格蕾丝。

“你想听一件古怪至极的事吗,萨尔沃?”

出于礼貌,我说想。

“事情是这样的,我从驴身上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所有的孩子都看见了,他们尖叫了起来。阿米莉亚骑在驴上,而我却掉了下来。萨尔沃,你知道吗,那只驴带着阿米莉亚沿着海滩来到那家冰淇淋店。阿米莉亚用她的零花钱给那只驴买了一只九十九便士的蛋卷冰淇淋和一份巧克力冰沙。那只驴吃光了蛋卷冰淇淋和巧克力冰沙,又把阿米莉亚一路带了回来。我可没骗你,萨尔沃!我屁股上还有伤痕,但你看不到。你不会相信的,两边都有伤,拉齐会笑疯了的。”

我马上记起拉齐是她的男友,以录音为业,还说过可以给汉娜优惠。

“你还知道什么吗,萨尔沃?”

我是什么时候才意识到她在吊我胃口的?

“那里在上演《潘趣与朱迪》滑稽木偶剧,对吧?”

没错,我表示同意。

“孩子们都渴望去看戏。我有生以来从未看过这么多的快乐小孩被吓成那样。”

很好啊,小孩都喜欢被吓一吓,我这样说道。

“就是在路下方的一家咖啡馆里。萨尔沃,你还记得吗,其他地方都因为我们是黑脸洋娃娃而不接待我们,我们只好去那里了。孩子们都好极了。我们什么也不要担心。”

她在哪,格蕾丝?

“你是说汉娜?”——她说得就好像自己现在才记起汉娜似的——“哦,汉娜啊,她带那些大孩子到上面的影院看电影去了,萨尔沃。她说,如果萨尔沃打电话来的话,就说她会很快就给你回电话。或许明天早上吧,因为时间安排上有点问题。你瞧,我和汉娜,跟不同的人家住在一起。我得用自己的手机跟拉齐通话。”

我听明白了。

“因为如果拉齐找不到我,他会发疯的。嗯,虽然汉娜住的那户人家有部家庭电话,但那很复杂,所以最好不要打到那里去找她。她一有空就会尽快打电话给你的。你有什么特别的事要说吗,萨尔沃?”

告诉她我爱她。

“这个信息已经传递给她了。还是说你要告诉我什么大事?”

我挂掉手机,突然想到我本应问问她,汉娜跟那些大孩子在看什么电影。

我从未意识到我们的小卧室这么快就变成了家,在短短几天内就取代了我住了这么多年的诺福克大厦。我走进卧室,嗅了嗅,就好像汉娜还在里面——是她的身体,她本人,而不是她用的香水。我内疚地看着她留下的一切:她的非洲梳子;她的手镯——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刻突然决定不戴手镯,而是戴上一个象毛圆环;茶杯里的茶水我们还没喝光;诺亚的照片,他站在薄而易坏的床头柜上——她说她不在时那照片可以陪我;她的彩虹外壳手机——她把手机留给我用,因为她会用短信向我表达爱意,还有通知我她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回来。我为何不把手机带在身上呢?因为我希望万一我被当场被捕时,没什么东西能够牵连她。什么时候我可以让她把东西要回?按计划,一点钟午餐时父母们要到教堂接孩子。但她事先跟我说过,要是有一个像阿米莉亚那样的淘气孩子藏了起来,或者发生了炸弹事件,或者哪里塞车了,那她可能得到晚上才回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