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0日|(第2/3页)

他走进厨房,洗干净手上的灰尘。最后终于有了热水,他花了一点时间悠闲地在自己的手上涂抹肥皂:所有灰尘都洗干净之后,他还在擦洗自己的皮肤。他想洗掉自己手上的什么?背叛吗,不是——他对隐喻不感兴趣。他洗手不过是因为手脏而已。他搜查自己的公寓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必想得太多。

有人在敲门,他的手从手腕到胳膊肘都是肥皂泡,他用清水将肥皂泡冲掉。那人接着敲门。胳膊上还滴着水,他就走到客厅,大声问道:

“谁?”

“瓦西里。”

里奥闭上眼,感觉到心跳在加快,他极力控制内心往上翻腾的怒火。瓦西里又敲了敲门。里奥走上前,打开门。瓦西里有两个人陪同,第一个年轻军官里奥并不认识,他长着柔和的五官和苍白的皮肤,他的两个眼睛毫无表情地盯着里奥,就像生面团上插了两个玻璃弹珠。另一个军官就是费奥多·安德列夫。这两个人一定是瓦西里精心挑选的。苍白皮肤的那名军官是他的亲信,一定是身体强壮、枪法精准或刀法敏捷。带费奥多来,无非是让他来泄私愤。

“怎么回事?”

“我们来这里协助搜查,库兹明上校派我们过来的。”

“谢谢你们,但调查在我的控制当中。”

“我相信是这样,我们只是来协助工作。”

“谢谢,但没有这个必要。”

“拜托了,里奥。我们大老远地跑来,而且外面很冷。”

里奥闪到一边,让他们进来。

三个人谁都没脱靴子,靴底结着厚厚的冰块,大块的冰从靴底掉下来,在地毯上融化。里奥关上门,知道瓦西里来这里是想要故意惹恼他。他希望里奥发脾气,他想要一个论据,一个考虑欠周的评论,可加重其罪行的任何东西。

里奥问客人想要喝茶还是伏特加。瓦西里好酒是众人皆知,如果这也算恶习的话,应该是最轻微的恶习。他摇摇头,拒绝了里奥的提议,朝卧室瞄了一眼:

“发现什么了?”

没等里奥回答,瓦西里就走进房间,盯着翻过来的床垫:

“你甚至没把它切开。”

他弯下腰,拔出他的刀,准备切开床垫。里奥抓住他的手:

“用手触摸也可感觉得到床垫里是否缝有东西,你不用切开它。”

“这么说,你准备再让这里恢复原样?”

“对。”

“你仍然认为你的妻子是清白的?”

“我没有发现任何证据。”

“我能否给你一些建议?另外再找个妻子。瑞莎很漂亮,但漂亮的女人有很多。跟个不这么漂亮的妻子也许对你更好。”

瓦西里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叠照片,把它们递给里奥。这些照片都是瑞莎和那个语言老师伊万在外面时被偷拍的。

“她和他发生关系了,里奥。对你和这个国家来说,她都是叛徒。”

“这些都是在学校拍的,他们都是老师,当然有可能会拍到他们在一起时的照片。这不能证明什么。”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我想是伊万。”

“我们已经监视他有段时间了。”

“我们监视很多人。”

“也许你也是他的朋友?”

“我们从未谋面,也没交谈过。”

看到地上那堆衣服,瓦西里弯下腰,拾起瑞莎的一对内衣,他将内衣放在手指之间摩擦,将它皱成一个球体,然后放到鼻子底下,眼神却从未离开过里奥。里奥对这种挑衅不仅没有感到丝毫愤怒,反而用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方式看待他这位副手。这个恨他入骨的男人到底是谁?他是受职业嫉妒心还是赤裸裸的野心所驱使?现在看着他嗅着瑞莎的内衣,里奥意识到这种憎恨里面夹杂有个人情绪。

“我可以看看公寓其他地方吗?”

担心这里面藏有某种陷阱,里奥答道:

“我和你一起。”

“不用,我更愿意自己看看。”

里奥点点头,瓦西里走开了。愤怒的情绪束紧里奥的喉咙,他几乎无法呼吸,盯着翻转过来的床铺。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柔和的声音,这令他颇感意外,是费奥多:

“你要完成所有这些搜查工作,检查你妻子的衣服,将床铺翻个底朝天,撬开自家地板——将你的生命撕扯开来。”

“我们所有人应该准备服从这种搜查。最高统帅斯大林——”

“我也听说过这个,我们的领导人说如果有必要,即使他的公寓也可以被搜查。”

“我们所有人不仅可以被调查,而且必须被调查。”

“但你都没调查我儿子的死?你会调查你的妻子、你自己、你的朋友和邻居,但你看都没看他的尸体一眼?你连花一小时都不肯看看他的肚子是怎么被切开的,他死的时候嘴里塞满了泥土?”

费奥多表情平静,声音柔和——他的愤怒不再赤裸裸,而是冷若冰霜。他现在可以用这种方式同里奥说话——开放坦率的方式,因为他知道里奥不再是个威胁。

“费奥多,你也没看到他的尸体。”

“我同那个发现他尸体的老人说过话,他把他看到的都告诉我了。我看到这个老人的眼神,他的震惊。我跟目击者说过话,就是那个被你吓跑的女人。一个男人牵着我儿子的手,沿着铁轨走,她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她能够说清他的样子,但没有人希望她开口说话。现在,她也害怕,不敢讲话了。我的儿子是被谋杀的,里奥。民兵让所有目击证人改变了他们的证词,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你是我的朋友,你来到我家里,让我的家人闭嘴。你威胁一个悲痛的家庭,你给我们读捏造的内容,然后让我们从心底接受这些谎言。你不仅没有找杀死我儿子的凶手,反而监视整个葬礼。”

“费奥多,我是想帮助你。”

“我相信你,你在给我们指明一条活下去的路。”

“对。”

“从某些方面讲,我心存感激。从另一方面讲,这个人杀死了我的儿子,同时也杀死了我和我的家人。你救了我们,这也是我能在这里的原因。我来这里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为了答谢。瓦西里说得没错,你必须牺牲掉你的妻子,不要再费力找任何证据了,告发她,你就会活下来。瑞莎是间谍,这已成定论,我已经看过安纳托里·布洛德斯基的招供。白纸黑字,就像我儿子的事故报告。”

不对,费奥多说得不对,他还有愤怒情绪。里奥提醒自己,目标很简单——就是调查他的妻子,然后将调查结果汇报上去。他的妻子是清白的。

“我相信这位叛国者的话不过是报复行为,到目前为止,我的调查证明了这一点。”

瓦西里又回到房间,不清楚他到底听到多少谈话内容。他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