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第4/12页)

“双赢?你能得到什么?”

“一个身居高位的好朋友。”亚力克斯注视着马库斯,“难道这还不够吗?”

马库斯闭口不语,只是缄默地端详揣摩着亚力克斯脸上的细微表情。“好吧。”他半响反应道,“但我真的不能保证我可以说服苏联人那边允许你不参加亚伦的庭审,我希望你能理解。”

“那就尽量将我出庭的时间推迟延后。到了明天,萨拉托夫肯定会非常乐意采纳你的建议。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在艾琳看来,我与此事毫无干系,一切都是你在谋划计议。”

“你想……和她在一起?”

“反正马雅可夫斯基也不会再回来了。”他望向马库斯,“所有的功劳赞誉都归你。”

“什么时候行动?”

“他们打算今天下午就转移马雅可夫斯基,动身离开的时候我会找机会打电话通知你。不过他现在藏身于西柏林,而转移的路径行程不可能途经苏占区,所以你需要在西柏林展开抓捕行动。”

“嗯,这个问题不大。”

“届时我也会在车里,所以不要开火,你只需看准时机,一举将其虏获即可。他们没料到你们会出现,所以你不需要带很多人手,两个人就够了。只要你动作迅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带走。”

马库斯哼笑一声,感叹道:“看起来,你似乎挺享受这份工作。”

“不,从今以后,就如你之前所说,我们偶尔喝杯咖啡‘闲聊’几句就可以了。这次是例外,只是我刚好能帮上忙,而我也需要一个能在往后某些关键时刻帮上忙的朋友。”

马库斯点头,表示理解,随后问道:“他们会去哪里接马雅可夫斯基?”

“我现在还不知道,到时再打电话告诉你,然后你务必及时赶到我说的地点等我们。”亚力克斯顿了下,说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一次机会就够了。”马库斯笃定道。

亚力克斯离开马库斯的办公室前去搭乘地铁,并在诺伦多夫站转车,这个站人流繁多,楼层间杂,便于甩掉尾随的跟踪人员。但亚力克斯并没有踏上到站的列车,而是任其开走,期间细心观察站台上是否有其他人同他一样故意不上地铁,无发觉异样之后他才安心走下楼梯。开往因斯布鲁克广场的地铁空荡无人,亚力克斯思绪纷乱,一会儿想起马库斯锐利热切的眼神,一会儿又为接近目标而紧张兴奋。之前有人做过实验,两只同困于瓶中的蝎子,如果彼此互不攻击,便相安无事,但最后总有一只按捺不住,主动出击。

亚力克斯在舍恩贝格议会厅附近下了地铁,快步穿过公园,往美占区广播站只身走去,无人尾随。他路过那晚追踪车辆停靠的地点,镇静安然地从后门进入广播站。费伯精神奕奕,情绪高昂。

“我们接到了许多热心来电,纷纷要求重播埃里希的采访。目前柏林电台正采取不予理会不予反驳的态度应对,是个好现象,他们通常的做法是歪曲事实,混淆视听。而这次的新闻他们既不敢回应,也不敢反驳,好像它跟井下的矿物一样,都有辐射似的。”费伯讥笑了一声,对自己的绝妙比喻非常自得,“麻烦你转告你的那位朋友一声,他做得非常棒!我本以为今天大家都会谈论昨晚公演的《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但事实并非如此,厄尔士矿区才是公众关注的焦点所在。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成功!”

“如果我告诉你,我手里还有一盘录音带呢?”亚力克斯从外衣口袋里掏出磁带,递给费伯。

“这个也是埃里希自白?”

“不,这一盘是我录制的。”

费伯诧异地望着亚力克斯,等其解释这盘磁带的缘起因由。

“我在其中解释了我决定投奔西边的缘由,详尽说明了为什么我在结束流亡回到东柏林之后又再次选择离开。我不愿依照苏联人的意思,违心做出对亚伦不利的证供。你可以将这段录音随意拼接成你想要的效果,但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在明天之前播出。”

“你确定要这么做?”费伯轻声问道,“一旦你走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

“好吧,那么欢迎你!”费伯动情地握住亚力克斯的手,“你也应该心知肚明,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使尽一切手段来阻止你叛逃。”

“是的,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发觉我有此念头。”

费伯问道:“是亚伦这件事让你决心离开的吗?”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但它为我的退场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亚力克斯抬眼指了指费伯手上的磁带,“它会告诉你一个正直的好人被卷入政治漩涡时的境遇,而这也是每一个人都即将面临的未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都曾在同一所学堂求知问学。早期我也是一个共产主义的信仰者,在那个年代,除非你是纳粹的拥趸,不然多多少少都对共产主义抱有过憧憬。只是没想到现在竟是这样一种局面。”

“你会报道亚伦的审讯吗?”

“他们不准许西柏林的任何人到场,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事情会如何推进发展。亚伦的朋友会被要求出席,安娜、斯蒂芬……任意一个有可能发言的人都会收到邀请函。他们会安坐在一旁,倾听庭上那些关于亚伦的连篇鬼话,然后缄默不语。现在只允许一个声音的出现,那就是斯大林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只需弯腰鞠躬。至于亚伦的刑期,据说是独立监禁五年。五年啊!足以逼疯他了。而这一切是做给坐在庭下的众人看的,只为杀鸡儆猴,以后他们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庭审的最后,所有人都会起立鼓掌。”费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也能够在柏林电台听到我上述所说的一切。”费伯举起手中的磁带,殷切道,“非常感谢你!感谢你挺身而出,对他们说不。”

“我上一次挺身说不,被驱逐出境了。”亚力克斯挥手叹道,“至少这一次是我自己昂首离开的。”

“这可不是一件易事。”费伯肃然道,“这看似只是一小步,但谁敢迈出这一步呢?亚伦没有做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做到。信仰就是他们的一切,是他们至死都不愿放下的东两。就像那时在西班牙,我和詹卡在国际纵队里还只是半大的小孩,一开始,在我们的眼里,苏联人就是英雄,因为除了他们没有人肯对我们伸出援手。起初他们只是顾问,后来接管了我们,但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他们背弃了我们,让我们成为了肉靶子,任人宰割。至于《国际歌》?那已经不符合苏联人的利益了。这个事实清晰明了,却无人愿意承认,只因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无物可依。所以他们选择装聋作哑,这就是现在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费伯将头指向东边,“没错,他们是优秀的共产党员,但到最后,他们肯定也逃脱不了被苏联人背叛离弃的下场,到那时一切就都太迟了,就像当年的国际纵队。”费伯再次举起手中的磁带,恳切道,“这盘磁带虽小,其意义却重大非凡。对了,你离开东柏林之后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