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第5/11页)

“但是你却推荐了他?”

“因为我觉得他是最佳人选。”萨舍流利地答道,“我这个位子要脑子灵活的人才能坐得稳。”

伊凡在旁附和:“像你一样。”

“这里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撒谎。‘你之前是纳粹吗?’‘当然不是了’,然后你去翻阅他的档案。”萨舍顿了下,“发现全是一派胡言。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撒谎成性。”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撒谎的。”艾琳辩解道。

“你不是,我知道。”萨舍爱抚艾琳的秀发,“但是其他人嘛……所以你需要这里面的一些东西——”他轻敲自己的脑袋,“去找出那些撒谎的人。”

亚力克斯开玩笑说:“简直就是不需要电线的人肉测谎仪。”

“没错。”萨舍被逗乐了,“这儿有一个测谎仪。”萨舍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加上一些这个。”他攥紧了拳头,“一点儿铁血手腕。”

亚力克斯问道:“那位继任者也如你一般,既聪明又有手腕吗?”

“他是斯大林格勒的政治委员。”伊凡接话道,“那帮人个个手段强硬,有他在,矿井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矿井那儿本来就没什么问题。”萨舍语气冰冷。

“是,当然没问题,我只是想说……”

“你以为只要手段强硬就够了?人人都能强硬,却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该如何管理人员事务。那一片光村镇就有八九十个,工人更是数以千计,更别提那些层出不穷的意外和事端了。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够维持它的正常运转吗?这些问题不是光靠手段强硬就能解决。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萨拉托夫的表现吧。我很期待。”

“但是你就要走了。”艾琳哀怨道。

“是的。”萨舍脸色阴沉。

“莫斯科!”伊凡亢奋道,“想想那里该有多好!你应该会有两个秘书吧?一个帮你整理文书,一个帮你……”

“不要再说这些蠢话了!”萨舍气恼地截住他的话,随后转头问亚力克斯,“你说的这个正接受检查的朋友是谁?”

“算不上是朋友吧。”亚力克斯谨慎道,“点头之交而已,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想知道我的党员证之类的是不是也被收上去了,因为他也是从美国回来的,所以我在想,也许……”

“那就对了,他们对这类事情比较容易起疑心,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了。”萨舍的表情依旧若有所思,“不过通常都是这个套路,最开始是几个,接着是一小撮,到最后就是一次性一大群了。”

“一大群什么?”

来不及回答,门口的另一阵骚动已经完全吸引了萨舍的注意力,这次不是因为海伦娜的入场,而是有两个苏联士兵正站在门口扫视全场,屋里的宾客不安转头,竭力避免与他们有任何目光接触。

“罗斯托夫?这又是怎么了?”

萨舍起身走向门口,一阵匆忙地交谈过后,他快步走回桌边。

“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一步。”他简短地交代,言辞间已完全不见醉态,恢复了之前的清醒严肃。

“又要走?”艾琳问道,“又得开车去奥厄吗?”

“不是的。”萨舍没再透露什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样子。

“要我等你吗?”

他盯着艾琳说:“不用等我了。我要去参加一场审讯,有时很快,有时又很慢,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结束。总之,今晚就先这样吧,你照看好伊凡,送他上车,不要让他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觉,知道吗?我和罗斯托夫先走了。”

“谁说我在睡觉了?”伊凡还在一旁嘟囔。

马雅可夫斯基弯腰亲吻艾琳的脸颊,仅是公众礼仪,但艾琳却扭头避开了,似是不自觉流露的羞涩。

“你现在就当我已经离开走人了?”马雅可夫斯基不悦道。

艾琳隐约其辞地敷衍道:“不是,只是大家都在看着呢……”

他握住艾琳的下巴,霸道地强迫她抬起头,给了她一个粗鲁而不带感情的吻。

“我付出的难道还不够买你一个吻?”

“够了。”艾琳再次试图转头避开。

他粗暴地捏住艾琳的下腮,迫使艾琳正视他,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剩下的我明天再来找你要。”然后转身走了。

艾琳胡乱端起桌上的酒,一口气灌了下去,眼神迷茫地盯着桌子。

“我敢肯定绝对是升职。”伊凡迷蒙地自言自语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是……”

“来,我扶你上车回家。”艾琳说,“你还能站稳吗?”

“我还能站稳吗?废话!我当然能站稳了。”他撑着桌角,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来,我送你回家。”

“我就住在附近,你坐车回去。来,亚力克斯,帮忙扶下他。”

“你不想我送你回家?”伊凡斜睨了艾琳一眼,转头蔑视地对亚力克斯说,“她不愿跟我睡。她要等那个萨拉托夫,她只想跟那些大人物睡,不跟我们这些……”

“见鬼去吧你!”艾琳丢下他,转身走了。

“来。”亚力克斯独自撑起他,“车子在外面呢。”

“德国婊子!”伊凡冲着艾琳的背影叫喊道,连隔壁桌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叫骂。

艾琳转过头瞪着他,一言不发。

伊凡甩开亚力克斯的手,吼道:“我不用你帮我!”他自己摇晃着迈开一步,又跌回座位上。

艾琳垂眼冷冷地看着他,说:“你以为萨舍走了以后,萨拉托夫会要你继续为他工作?”

“婊子!”

“你继续在这儿喝吧,我走了。”

艾琳嘱咐等在外面的卡尔霍斯特司机照拂好伊凡,独自沿着路易森大街往下走,鞋跟敲击着人行道的路面,她在拐角处停了下来,回过头,发现亚力克斯正跟在她身后。

亚力克斯轻轻拍了拍艾琳的肩膀,安慰道:“他喝醉了。”

艾琳点头,说:“但他敢说出口,如果萨舍在的话……其实他也没说错什么,我应该看看这个萨拉托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呢,你说是吧?”

“别这么说。”

“现在你是怎么看你这个老朋友的?一个男人对她说那样恶毒下流的话,可是她却无言以对。”她苦笑道,“你看看我们现在这一家子,艾尔斯贝特被折腾得半疯,她丈夫仍对纳粹坚信不疑,我又是这副样子,还有埃里希……他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糟。”

亚力克斯凝望着她,哑口无言,手足无措,仿佛前方有一个深坑,而他只是一个刚学会爬行的小孩。他需要伏特加来镇定他的紧张神经。

“不要这么说。”他搜肠刮肚,最终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