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我认识他

这个明史中最牛的锦衣卫一进入诏狱,身上那股隐然的霸气就好像把诏狱内的阴森冲淡了。他看着我,那双眼睛如同要把我彻底看穿一样。

我很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感觉,这个人,就是陆炳。

说他是有明一代最牛的锦衣卫,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熟读明史的人都知道,嘉靖帝朱厚熜之所以能以藩王身份继承大统,是因为明武宗朱厚照没有子嗣。嘉靖帝在登基之前的身份,是兴献王,而陆炳的母亲,是嘉靖帝的奶妈。

有了这一层关系,陆炳和嘉靖帝在幼年时期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嘉靖登基,陆炳也从龙入京,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考中武举,入职锦衣卫。嘉靖和陆炳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单纯的君臣,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们都在内心深处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一个朋友。所以,在一次火灾里,陆炳不顾个人安危,拼死把置身火海的嘉靖救了出来。

种种原因,让嘉靖对陆炳的青睐和恩宠达到了顶点,不断的加封,赐爵,陆炳一人身兼三孤以及三公,是整个明代绝无仅有的一人。

看着眼前的陆炳,我心里的紧张渐渐的平静下来,因为我看得出,陆炳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根据我以前阅读的史料记载,陆炳死于嘉靖三十九年,享年五十岁。而根据目前的情况可以判断,陆炳的时日不多,而我现在身处的时间,大概就是明嘉靖三十九年左右。

“陆都督……”白脸人面对我的时候,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和神态,但是一见陆炳,他脸上就堆满了谀笑。

陆炳可能身患重病,已经很久都不理事了,白脸人小声的跟他讲了几句,话说的很模糊,也很笼统,不过我大概能听的出来,我在昏迷中被发现之后,现场恰好有赶早出宫的人,所以消息先一层一层传到司礼监,因为司礼监的办公地点是在宫内,闲杂人等出入不便,所以是司礼监发话,先把事情交到了北镇抚司这里。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我在拼命的思索可以脱身的办法。毫无疑问,陆炳是一个很关键的人,他不仅在官场中混的好,而且跟嘉靖帝的关系非比寻常,如果他首肯,那么我所受的波折可能就会少一些。

这么长时间以来养成的习惯,每每遇到了危机,思维神经都会不受控制的告诉运转。我注意到了陆炳在那股霸气之后的颓势,我掌握的长生诀还不能真正的让人起死回生,但是延续他一部分生命,应该问题不大。

没有任何人想死,尤其是陆炳这种人,身居高位,家财万贯,如果能活下去,我想,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因此,我心里猛然就冒出个念头,我想跟陆炳做一笔交易,我想用他的命,换取自己的自由。只要我能离开,那么我就能重新赶回小郎山,动用石盘回到时空的起点。而且我对鬼方印控制石盘的规律也有所了解,我觉得,如果下一次,我能把鬼方印运用的更好。

这个主意打定之后,我就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寻找一个跟陆炳交谈的切入点。陆炳站在牢狱的栅栏外面,前后左右都是随从。他不说话,别的人就一声不吭,只能听见火把燃烧发出的轻微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很突然的,我好像听到从牢狱旁边的某一处,传来了人痛苦呼号的声音。痛呼声离这里很远,而且隔着层层的牢房,传到耳边的时候已经非常的微弱了,可是,我却能感受到,承受酷刑的人,有多痛苦。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我想跟陆炳做交易的念头,突然就被打散了,因为我在想,整个明朝历史中,唯一的三公三孤获得者陆炳,他难道真的就比别的人更高贵?他的命,比别的人更值钱?

很自然的,我回想到当初在乌鸦山遇见的那个无名老人,回想到他在回光返照时对我所说的那番话。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冥冥中的平衡,如果我用长生诀给陆炳延续生命,那么可能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将会失去一部分生命。

没有谁比谁的生命更宝贵,我不能拿任何人的生命,去延续在陆炳身上。我不是一个高尚到没有私念的人,可是这么做的话,不是我的本心。

所以,这个念头被打消了,我忍住将要说出的话,继续保持沉默。

陆炳一直在看我,他治下很严,身边的随从没有一个敢多嘴,只有白脸人嘀咕了一阵子。可能是觉得白脸人的话太多了,陆炳不动声色的轻轻摆摆手,又看了我一眼,开口说:“把人给李公公送去。”

“送到宫里?”白脸人当时就紧张了,因为他还分不清楚,陆炳的命令到底是来自何处,私带闲人入宫,是可大可小的罪名,如果落到敌人手里,那就是一个很大的把柄:“陆都督,能否给张条子?”

陆炳显然对白脸人很不屑,他收回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就留下两个字。

“上意。”

噗通……

白脸人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在当时那个年代里,陆炳所说的两个字可以压倒一切,没有任何反驳和质问的余地。

很快,我就从牢房被提到了外面,手腕上的铁索没有松开,刚来到牢房外,又被丢到一辆马车上。我在考虑,该不该趁这个机会逃掉,尽管我在马车里面,两边的小窗是紧闭的,但我能感觉到,押送马车的人是精挑细选的,孔武有力,手上的功夫很强。这里是北京城,如果我现在一翻反抗拼死挣脱出去,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一旦逃脱,接下来就要面对无休止的追捕。

我想考虑一个完全之策,然而还没等考虑清楚,马车就停下了。

我前后去过好几次北京,但相同的一个城市,前后相差几百年,规格布局是完全不一样的,马车停下的时候我就蒙圈了,分不清楚自己在哪儿。

天已经黑了,下车之后,我被硬推进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院子小,但很幽静,环境很好。押着我的人把我送进一间门窗紧闭的房子之后就退了出去。我问他们,可是没人回话,我坐着很不安生,前后大概坐了十分钟,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这种沉寂让我心里没底,我就回头在身后的窗子望了一眼,觉得现在不能顾虑太多,无论如何,也要先走了再说。

我这边刚刚站起身,院子外面就响起一阵脚步声,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计划,我只能重新坐下来。

院子不大,脚步声一响起来,很快就到了门外。房门被推开了,透过外面一盏灯笼的光,我看到一个人。

这是一个装束和白脸人差不多的老头子,从装束上就能看得出,他的身份应该也是宦官。在后人的观念里,宦官太监之类的,都是劫余之人,供人趋势,承担着奴婢一样的角色。但这个老宦官站在门边的时候,身上就散发出一种形容不出的威严,那种威严绝对伪装不出来,是长年累月身居高位发号施令而积累出来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