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1(第2/3页)

他告诉我,当时他困惑地望着她,不晓得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的,我明白,班,你不想活在这样的世界,”她说,“好吧。但就像俗话说的—你要咒骂黑暗还是点亮一根蜡烛?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打算怎么办?”

这就是玛西—她变得好强悍,绝对不再退让一步。

“当然,她说得没错,”班·布瑞德利继续说,“于是一路回家的路上,我们都在谈该做些什么。

“因为我受伤了,所以原先我对‘9·11’事件的调查知道得不多。往上城走的路上,她告诉我,十九个劫机者里面,有十五个是沙特阿拉伯人。她说大部分的作案者之前来到美国,待到签证都过期了,其中几个人去学过怎么开飞机,但从来没有兴趣学习怎么降落。

“看起来很明显,即使那些劫机者犯了很多错,但他们还是比我们厉害—要是有任何人怀疑,那么我的管区有三千件凶杀案可以证明这一点。等我们回到格林威治镇,我发现一个想法开始成形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仔细思索着这个想法,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就去纽约大学,点亮我的蜡烛。”

他说,在一个面对着华盛顿广场的大办公室里,他跟那些大学主管解释他想要办一个活动,在专业领域内将会像是在瑞士召开的世界经济论坛一样有名—这个每年一度的活动,是针对全世界最优秀的调查人员,有一系列的演讲、研讨会和大师班。让专业人员可以讨论新的想法,介绍最先进的科学成就。他说这个论坛的活动,将会由最顶尖的专家主持,跨越各个领域和所属单位。

“当时我指着窗外,”布瑞德利告诉我,“指着世贸双塔曾经耸立的地方。‘那样的人会再回来,’我说,‘下回他们会更厉害、更聪明、更强大。所以我们也得更强才行—我们所有调查人员必须有个清楚的目标:下回我们要击败他们。’”

“那个房间里有十一个人,我猜想我已经说服了其中三个,于是我说出了那个轮椅男的故事,提醒他们说,他们是最接近世贸中心原址的大学—他们有个特殊的责任。如果不在这里举行,还能在哪里?

“到最后,他们有一半都很羞愧,少数几个还含着眼泪,最后大家投票一致通过。或许明年,我会去竞选市长。”他想笑,但笑不出来。

他说这个世界调查论坛的种种安排,将会比他预期的更好,然后他急速念出一堆答应授课或参加的专家名字。

我点点头,真心觉得佩服。他说:“是啊,大人物全都到齐了,”然后他看着我,“只缺一个。”

他没给我回答的机会。“你的书影响很大,”他继续说,“你住在这里,可能还不晓得,但最顶尖的教授们很少不—”

“这就是你跑来巴黎的原因吗,”我说,“来找我回去参加会议?”

“一部分是。当然了,我终于解出裘得·盖瑞特的身份之谜,但现在我想提供你一个贡献的机会。我知道我们不能说出你真实的身份,所以我想,我们可以说你是盖瑞特的长期研究员—就像福尔摩斯身边的华生医生,曾经协助他—”

“闭嘴,”我说—这种话他大概很不习惯听到。我瞪着桌子,然后抬起眼睛时,我声音很小,确保只有他听得到。

“现在,”我说,“我得打破我以往专业上的所有规则—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的真相。这大概是你头一次听到我们这一行的人说这种事,所以仔细听好。

“你能查到我,真的很了不起。如果我那本书要出新版,一定会把你的这个成就写进去,真的非常出色。”

他轻轻耸了下肩—我想是受宠若惊,非常引以为荣,但又谦虚得不愿意表达出来。

“你查到很多名字,揭开了很多掩饰的说法,但你没查出我替我们国家所做过的任何事,对吧?”

“没错,”布瑞德利回答,“我不确定我想查。我想,既然事情这么保密,那就最好不要去碰。”

“这点你想得没错。所以我来告诉你吧。我逮捕过很多人,逮捕不了的就杀了。其中还有三次,我先逮捕了他们,然后把他们给杀了。”

“耶稣啊,”他轻声说,“我们的国家会做这种事?”

“我想凶案组警探和法官都对这种事有个罪名,对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类行动会对一个人的精神造成很大的压力—尤其年纪愈来愈大的时候。有件事我可以跟你保证:没有人能指控我歧视。我在工作上一视同仁—我干掉过天主教徒、阿拉伯人、新教徒、无神论者,还至少有几个犹太人。唯一缺的好像就是拜火教徒。相信我。如果任务需要,就算他们是拜火教徒,我也照样会把他们干掉。麻烦的是,我伤害过的很多人—大部分是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并不会遵守你我所谓的基督徒原则,布瑞德利先生。尤其是,如果他们被打了左脸,可不会想把右脸也转过来让人打。你知道塞尔维亚人吗,他们到现在还在为他们1389年输掉的那场战役生气。有些人说克罗地亚人和阿尔巴尼亚人更糟。对那种人来说,追杀我几十年,根本就不算什么。我告诉你这些,是要让你了解,我为什么跑来巴黎,在这里隐姓埋名定居。我一直想当个普通人。对我来说,今天晚上不完全算是好消息,所以我不会去主持什么专题研讨会,我要逃命去了。”

我站起来,伸出一手。“再见,布瑞德利先生。”

他握了,这回没有挽留我的意思。中庭现在没什么人,我离开时,布瑞德利独自坐在烛火之间,孤单的身影看起来很凄凉。

“祝你好运,”我回头说,“那个研讨会的想法很棒,我们的国家很需要的。”我转身要继续往外走—结果面对着一个女人。

她微笑:“从我丈夫脸上的表情看,我想你的答案是不。”那是玛西,布瑞德利刚刚跟她通电话时,一定跟她说了我们在这里。

“没错,”我说,“我不能参与—他知道为什么。”

“不过,谢谢你肯给他时间。”她的反应很平静,“听他讲了这么久。”

她的声音里没有憎恨也没有愤怒—她唯一关心的,似乎就是她丈夫的身心健康。我立刻就喜欢她了。

布瑞德利转头没看着我们,而是设法想吸引侍者的注意,请他拿账单来。

“你知道,班对你欣赏得不得了。”玛西说,“我想他没告诉你,但他看了那本书三次,只是为了其中的乐趣。他老说,他真希望他做过一半你所写的事情。”

一时之间,我对布瑞德利有了不同的看法—一个顶尖的调查人员,认为自己从没机会在够大的战场上施展才华。抱着这种专业上的遗憾有多么难受,我比大部分人更明白。然后,一如往常,我又想起那两个小女孩,还有我多年前在莫斯科所做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