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09(第2/3页)

这个傍晚的一开始,我只是要去跟一个好商量的医生进行一场愉快的会面,结果没想到变成了一场大灾难,而且还迅速变得更糟糕—那本书让布瑞德利查到了斯科特·莫道克才是真正的作者,现在他还知道我以前真正的职业是什么了。

但到底有多糟?我问自己。非常糟,我心中的间谍回答。我猜想这大概是我在巴黎的最后一夜了。

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于是平静而冷酷地跟他说:“时间有限,队长。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所以你认为盖瑞特是个间谍—但他有可能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为什么你会找到欧洲来?”

“那个学校。”他说。

学校?考菲德学校怎么会晓得我被外派到欧洲?

“我们去那个学校拜访时,有些教职员还记得斯科特·莫道克。他们说这孩子很怪,拒绝在班上公开发言,但是语文方面很出色—尤其是法文和德文。如果他是在政府的某个地下单位服务,我想他们不会派他去南美,对吧?”

“或许吧,”我回答,“可是欧洲有七亿四千万人,你居然找到巴黎来?拜托—有人告诉你该去哪里找他,对吧?”

这是每一个间谍真正的噩梦。大部分间谍会被杀害,都是因为背叛,无论是意外或故意的。布瑞德利瞪着眼睛,显然很受不了有人这么小看他的能力。“事情比有人密报要辛苦太多了。”

他说查了斯科特·莫道克好几个月,又确信这家伙是在情报机关工作后,他就知道他一定改了名字。如果莫道克是个美国间谍,这样的人要怎么进入其他国家?他猜想最好又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以一个美国小公务员的身份—比方资历很浅的贸易分析人员、商业专员,或是诸如此类的。

因为布瑞德利的父亲曾在华盛顿工作,知道这类派任都会记录在各种冷僻的政府出版物中。公告中通常会有各种信息,包括学历、年龄、专业经历、邮政编码、生日,以及其他似乎并不重要的细节。

他有天晚上躺着睡不着,试图想象一直要用新的身份是什么滋味,每次在边境检查都会很紧张,努力要熟记各式各样的谎言,不必想就能随时回答。

他知道,如果换成是他,他就得在那些假身份里面掺杂一些容易记住的细节—小时候的电话号码,或是只改动出生年份、但月日还是用真的,父母只改姓不改名。

“你明白我的意思。”他说,喝了口咖啡,我想到远方一处带刺铁丝网围墙内的保加利亚检查哨,一个穿着制服的恶棍站在眼前,他呼出的气息有烟臭和昨夜晚餐的气味,手里翻着你的文件,乱问你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留意着你要是有任何犹豫,他就很乐意当个英雄,打电话给那些一脸大胡子的警察,说他不相信这个美国人或英国人或加拿大人,或随便哪个你刚好在那天、在那里、在那个时间所伪装的那国人。

没错,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震惊得无法回答。布瑞德利只凭着他的智慧,就推测出一般间谍是如何进入其他国家,又如何记住那些可能攸关他们性命的假身份细节。要我完全诚实的话,我发现面对一个我这么佩服的人,实在很难继续生他的气。

布瑞德利说他跟玛西讨论了他的理论,两人决定拿来试试看。从他们所收集到斯科特·莫道克早年的数据,他们列出了一个包括二十项小信息的列表。她去工作时,他就用计算机下载过去十年每周发行一次的联邦公报,上头记载了各种政府派令。

有天傍晚,他和玛西把那二十项小信息输入一个搜寻机器人,希望能在那些数量庞大的公报里,找到一笔数据能符合所有信息。

三十六个小时后,他们得到三笔符合的数据。一个是符合康涅狄格州格林威治镇的邮政编码—这个人是佛罗伦萨“国际艺术会议”的美国代表团成员—有可能代表一些意义,也可能没有。另一个是一名贸易随员,曾是哈佛大学的壁球校队成员,跟斯科特·莫道克一样,看起来很有希望—直到他们发现这笔资料是他的讣闻。第三个名叫理查德·吉布森,是美国派去参加日内瓦“世界气象组织”的一名观测员。他的介绍中提到他的生日,跟斯科特·莫道克同一天,另外还有他的学历摘要。高中是就读考菲德学校。

“我们又去查了校友记录,但是考菲德从来没有一个叫理查德·吉布森的学生。”布瑞德利平静地说。

这真是了不起的成就。他和玛西,从康涅狄格州一种树的树名开始,居然查到了理查德·吉布森—我就是用这个身份进入日内瓦,去瑞雪卢私人银行找马可斯·布榭的。

吉布森这个姓就证明了他们的原则—现在他们确定这个方法有用,就全速前进。三个星期后,这个方法查出了一个在美国财政部工作的小官员曾去罗马尼亚参加一个会议。那个人用的名字是彼得·坎波。

“我打电话到罗马尼亚的财政部,找到一个曾协助筹备那个会议的家伙。他有一份彼得·坎波的入境签证复印件,还包括了他护照的细节。我一个在美国国土安全部的老朋友帮我查了一下,发现曾有人用同一本护照进入法国。

“根据法国政府的资料,坎波不光是进入了法国,还申请在巴黎定居。在他的申请表格上,他自称是一个风险基金的经理人,所以玛西就打电话去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但从来没有一个叫彼得·坎波的人持有证券交易执照,那个风险基金也不存在。”

我沉默看着布瑞德利手伸进夹克口袋,掏出两张纸,放在桌上。

第一张是从高中毕业纪念册剪下来的,里头是四名考菲德学校的壁球队成员。其中一个男孩没跟大家站在一起,好像他是跟这个团队一起打球,但不属于其中一分子。他的脸和名字都圈起来:斯科特·莫道克。

第二张纸是附在彼得·坎波申请法国居留权表格上的护照照片。无疑地,这两张照片里的是同一个人。我。我什么话都没说。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布瑞德利说,“斯科特·莫道克读过考菲德学院,接着去哈佛大学,然后加入了政府的一个秘密单位。他变成特务,用过一百个不同的名字,其中一个是坎波—”

我还是低头看着那张纪念册上的照片,设法回想壁球队里的成员们。其中一个叫戴斯特·科克朗,是个超级讨厌鬼,我还记得大家都讨厌他。至于其他人还更混蛋,但我完全不记得他们是谁了。心理学家会说,这是刻意压抑。

“或许莫道克医生被踢出了谍报世界,也或许他就是厌倦了—不晓得,”布瑞德利说,“但他拿着坎波的护照进入法国,写了一本书把自己所知道的传授给读者,然后出版了,作者名字是借用一个死去的联邦调查局探员裘得·盖瑞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