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弗林医院 第三章 噩梦在现实中重演(第3/6页)

去食堂要经过住院部,明亮远远地看见了碎花小鳄,她穿得漂漂亮亮,在住院部门口张望着,好像在等什么人。明亮在一个花坛旁蹲下来,观察她。

碎花小鳄一直在那里转悠,并没有走向门诊楼的意思。

终于,明亮听到了一阵汽车的引擎声,从医院大门口开过来。她转头看去,生平第一次见到一辆球形两轮轿车!车身涂着蓝色的漆,瓦亮瓦亮,一看就是高档车。明亮想起来,在碎花小鳄的幻觉中出现过这辆车的话题,看来汉哥确实答应过她,那应该是她在6S店工作时的事。

那辆车开到了碎花小鳄面前,停住了,汉哥走下来,那辆车摇晃了两下,又站稳了。

汉哥对碎花小鳄说了几句什么,碎花小鳄甜甜地笑了,然后有些笨拙地钻进了车里。汉哥也上了车,那辆车像摩托一样灵巧地掉了头,然后朝医院大门口开去了。

她去跟色狼约会了,这个幼稚的女孩!

明亮站起来,慢慢走回了门诊楼。她在想,也许明天就该让这个女孩出院了。从医生的角度说,这有些不负责任。但是从自私的角度说,她希望这个又正常又不正常的女孩离她远一点儿。

一层。

这时候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明亮朝楼道里看了看,光线暗暗的。

二层。

楼道尽头有一盏灯亮着,比窗外透进来的夕阳残光亮一些。各个诊室的门都关着,没有一个人。明亮的脚步很轻很轻,那盏声控灯是坏了,整天亮着,有点儿像死了的人却瞪着眼睛。

三层。

明亮跺了跺脚,所有灯都亮起来。

她走到诊室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闪身进去,回身把门锁死了。

她的床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根棒球棒。她哆嗦了一下,猛地看了看屋角,扫帚静静地立在铁簸箕上。

她呆住了。

她亲眼看见碎花小鳄被汉哥带走了,那么,这根棒球棒是谁送来的?

她走过去,弯下腰,警惕地查看这根棒球棒,铝合金材质,和碎花小鳄幻觉中的那根一模一样。

她没有碰它,后退几步,在椅子上坐下来。

她是个医生,B型血,狮子座,她的精神很正常,内心很强大,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意志。她从小到大很少哭,更不像一些女孩那样多愁善感,她甚至很少做噩梦,越是艰难她越理性越坚强。

究竟是谁在吓自己?

侯先赞大夫?

侯先赞在四诊室,在明亮隔壁的隔壁。今年,明亮评上了主任医师,侯先赞比她大一岁,只是个主治医师。无非一个中级职称一个高级职称而已。侯先赞看过碎花小鳄的病情记录,还帮明亮提供过治疗建议。他也许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绝不会采取这么孩子气的手段整人。

老同学C?

C是混黑道的,明亮跟他基本没什么交往。上周,他来过一次弗林医院,找明亮帮忙,他有个兄弟涉嫌故意杀人被抓,关在看守所里,眼看就要开庭审判了,无疑是死刑。他求明亮走个后门,给那个兄弟开个精神病证明,被明亮拒绝。

可是,这个老同学并不了解碎花小鳄的事儿。

那么还有谁?

想着想着,明亮换了思路——也许,并不是碎花小鳄幻觉中的事件在明亮的现实中重演了,而是明亮现实中的事情在碎花小鳄的幻觉中预演了。

天黑了。

明亮起身离开诊室,下了楼。她要回家好好睡一觉,静观事态发展。

她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地下车库很大,很冷,只停了十几辆车,所有车窗都黑乎乎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明亮的车停在车库一角,她快步走过去。

她不怕鬼,她怕车库里藏着变态。钻进车里之后,她首先锁上车门,然后系上安全带,发动着车,快速开出了车库。

她开的是一辆红色吉普,一个人坐在里面,感觉很空荡;她家是三室一厅,一个人住着,也感觉很空荡;她的诊室是里外间,一个人用着,同样感觉很空荡。

说到底,其实是她的心里很空荡。

这个世界很奇怪,一个人就空空的,两个人就满满的。

在公路上,明亮再次看到了那辆球形两轮轿车,在路边速度很慢地朝前移动着。

她开过去一看,碎花小鳄坐在前面的座位上,正在小心翼翼地驾驶。汉哥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指导着她。

这是一个尚未出院的精神病患者在无照驾驶一辆没有经过审批的特种轿车!

明亮按了按喇叭。

两轮轿车顿了几顿,很生硬地停下来。

明亮也停下来,摇下车窗对他们说:“多危险啊,要玩找个练车场玩去!”

汉哥下了车,走到明亮的车窗前,小声说:“上路前,我们坐在草地上,她花了一个钟头时间练习挂挡。没问题!”

明亮说:“胡扯,坐在草地上怎么练习挂挡!”

汉哥很炫耀地笑了笑,用更小的声音说:“我的身上有变速杆。”

明亮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她不想搭理他,说:“如果你们再胡来,我会报警的。”

汉哥说:“好了好了,听你的,人民的护士。”

说完,他回到两轮轿车上,跟碎花小鳄换了座位,掉转车头。

明亮这才把车开走了。看了看反光镜,一条公路空荡荡,那辆两轮轿车不见了。它的速度这么快?

第二天下午,明亮来到了弗林医院。

这次,她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太阳很好,花草被晒得蔫蔫的,似乎随时要打个哈欠。医院没有专门的园丁修剪和浇灌它们,就像一群没人管的野孩子,都快长到甬道中间了。

明亮看到了饭饭,她在路边摘花,她看到了明亮,赶紧说:“大夫好。”

饭饭不是明亮的患者,但明亮比较了解她,永远自说自话,今天她竟然向明亮问好了。明亮没穿白大褂,她却知道明亮是医生。

明亮并没有表露出惊讶来,只是淡淡地说:“饭饭好。”然后就走过去了。

作为医生,看到患者好转,心里总是高兴的。

她打开自己的诊室,停在门口朝里看了看,一切正常,除了桌子上的半瓶可乐,还有床上的棒球棒。她跨进门槛,分别把可乐和棒球棒扔进了垃圾桶,尽量表现得很平静。她不知道那个背后使坏的人是不是藏在某处监视着她,她要让这个人知道,别再折腾了,对她无效。

接着,她去了财务室,找出纳解决一个工资问题。

半路上,她拐弯抹角地想到一件事:碎花小鳄生病时,认为她见过饭饭的表姐,那个表姐在一家涂料厂当出纳。通过碎花小鳄的大脑监控器,明亮也见到了这个人,她至今都记得对方的长相以及说话的表情,栩栩如生,可这个人并不存在……想到这里,明亮的心里生出一种古怪的恐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