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诀窍就是比嫖客更了解这片区域,找机会使他卸下防备,另外不能让他看到太多你的脸,但大部分嫖客都不会看的。他们都不怎么看你的脸,当他们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

她也许在十一岁才开始学习阅读,但雪儿知道如何让男人的血从脑子里流到下半身。有些事你是在学校里学到的,有些事是你从不列颠优秀的抚育院里学到的。你需要看上去年轻,你需要看上去恶劣,你需要看上去绝望。她对此很在行。她已经练习很多次了。

在布拉德街上,有一栋房子已经几个月没有亮灯,侧门是坏的。她按了门铃,等待里面的回复,当根本没人来开门后,便溜进了侧门后那黑暗的小洞穴,开始打扮自己。

她已经戴上那顶假发,刘海儿向前梳到她的前额上,这样她眉毛和眼睛的一部分就被遮住了。她在她的背包旁边蹲下,脱掉山寨雪地靴,换上一双鱼嘴高跟凉拖——在需要起身的时候容易踢开。

她脱掉牛仔外套,再将及膝的裙子从头顶脱下来,然后将她脱下来的衣服塞进她的背包,但将背包大开着,准备随时行动。

我恨他,她心想,但我别无选择。我不能再回去睡大街了。去年冬天差点冻死我。在我找到他之前,我需要这个房间。他知道我需要它。而入店行窃对偷日常用品来说非常合适,但你永远都不会偷到超过十镑的东西。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她站起来,身上穿着热裤和抹胸,再次走回街上。这条街都静悄悄的,就在这里。你根本不知道两百码外便满是酒吧、餐厅和一家老维克剧院的街道,还有一个繁忙的地铁站,倾泻出一群喝醉的白领,很明显他们在酒吧玩得太久,现在赶着去乘坐开往城郊的火车。伦敦就是这样一个充满反差的城市:是那种你转过街角就会走入另一片天地的地方之一。现在IMAX影院的位置曾经是住满了流浪汉的地下通道,别人称之为纸箱城市。那个时候伦敦南岸的新潮人士会绕路几千米,只为了待在地面上不用穿过那地下通道。

这些狄更斯式的迷宫之于她的目的堪称完美。一排排密集的翻修的青砖别墅,能卖到将近一百万英镑,住在这里的居民天黑之后都是坐出租车进出这片区域,就是为了避开火车桥下面游荡的人影。白天的时候这里还是挺整洁的,都是些卖陶艺品、熟食和手工面包的商店,但是一旦木制百叶窗关闭之后,便开始有回音。她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优势就是,穿着鞋追赶的人会盖过光脚逃跑的人的脚步声。

距她背包两个转弯的地方,来自老早以前的市政部门的员工在一棵低矮的树旁放了一把长椅:以寒酸又微不足道的姿态来把休闲设施引进皮博迪房地产后面这片有回声的迷宫里。雪儿曾经在那里睡过几晚,所以她才知道这些小路都是醉汉们从铁路路堤步履蹒跚地去往滑铁卢酒吧的捷径。

她坐了下来,摆放好两条大长腿,点了支香烟开始等待。

她没等多长时间。他有些年长——肯定将近三十岁了——穿着敞开的细条纹西装微微冒汗。一条领带的尾端露在口袋外面,而他走路的姿势好像是在避开人行道上的裂缝。雪儿动了动身子,使他能明显地看到她修长的大腿,然后在他停下来再看一眼的时候,抬头看向路灯。

他穿过街道,径直坐在长椅的另一端。这不是一条特别长的长椅,雪儿可以从她坐的地方闻到他身上的啤酒味。这个味道她记得十分清楚。

他随意地将一只胳膊搭在长椅靠背上,就像在影院里的高中生一样,另一只手插进西裤的口袋里。她听到从他那肥厚的鼻子里喷出的呼吸声,感觉到他从眼角笨拙地瞄着她。

他深吸一口气,鼻腔发出咝咝的声音,然后笨拙地转向她,仿佛他才刚刚发现她。“夜色真美。”他开口说道。

雪儿耸耸肩,吸了一口香烟,转身看着他。她在做这些交易的时候倾向于将谈话减到最少。“那你是独自一人吗?”

那是那种让她生厌的声音。一个肥胖的声音,暗示着声音的主人很快就得将他的西装换成更大一号。那声音从来没有为生计拼命,只有在参加军官训练团的周末才会睡在户外。雪儿噘起她暗淡的粉色嘴唇,再次耸了耸肩。

“你是……呃……期待有人陪吗?”

与我是不是在等人陪有什么区别吗?她心里疑问地想着。然后她回答道:“是啊。”

他几乎就开始流口水了。天啊,男人们。在这世上有没有男人在有感觉之后不会流口水?

那些本应该照顾你的人是最糟糕的。至少这样的交易是诚实的,至少他不会告诉她他爱她之后再和她聊一聊小秘密。

“你有做这事儿的地方吗?”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牧羊人市场8?“没有,”她回答道,扬了扬头指向一所语言学校旁边的小路,“从那里转个弯就能绕到后面去,可以进入一个小院。我们在那里应该很隐秘。”

她瞧见他看了看引导标识,推测一所私人教育公司不太可能是个陷阱。他转过身,朦胧地看着她。

“多少钱?”

“要什么服务?”她问道。他看着像是以前没做过,不太可能会要太贵的服务,但雪儿指望着这个呢。

他快速想着他在电影里听到的词汇。他不是嫖娼的常客。他几乎在为自己的大胆感到欣喜。“法式多少钱?”

“法式?”她几乎忍不住去嘲弄他,取笑他让自己听上去像是老手的尝试。“那是什么?”

“我,呃……”他汗津津的大胖脸变得阴沉,他意识到他需要说得更形象一点,在脑海里抓住一个只会和其他男人说的话:“你知道的,吹箫。”

“哦,这样啊。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

“没关系。那要六十镑。”

“六十镑?”

“哦,上帝啊。你不是要讨价还价吧?”

雪儿故意欠了欠身子,又多露出一点乳沟,微微地,但只是微微地分开了一点她的大腿。

他的眼睛都看呆了。“不是。不是,就这样吧。”

她坐在那里看着他,开始把脚从鞋子里滑出来。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默,然后将手伸进西装口袋,掏出一个鼓鼓囊囊、装满卡片的真皮钱包。她安静地等着他数出三张二十英镑纸钞:一,二,三。尽管在这样的灯光下她还是能看到钱包里还有一些现金。他把钱递出来,排成扇形就像这是奖赏一样。就像当我付不起房租的时候,那又老又胖的房东也觉得他能让我这么做一样。让他们去死,让他们都去死。

他的手机铃响起,在他分心的空档,她抓住了机会。等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看着屏幕的时候——那是一部苹果手机,当然会是苹果手机,但大概不值得她试着一起抢走——然后轻轻挥手将它从他手里碰掉,动作实在太快,他几乎都没看到她的动作。那手机被打飞划过人行道,落在了排水沟里。胖子抬头看着她,下嘴唇颤抖着,明显是生气了但还有点疑惑:“哎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