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绝杀(第4/5页)

夏祝辉上前阻拦:“你们想要干什么?”

“我要报警啊,夏警官。”于文洋奸笑道,“我刚刚差一点被谋杀,这两个犯罪嫌疑人就在眼前,你是不是应该赶紧把他们控制起来?要是你坐视不理,我可是会投诉的啊。”

夏祝辉气得满脸褶子都胀开了,可是身为警察,他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同时,也是为了段新迎的老爸和巩柱不受更多折磨,他低声给另外两个警察下令:“把这位老人和巩柱一起,带到屋子外面去。”

于文洋看着两个警察扶起巩柱,夏祝辉和刘新宇搀着段新迎的父亲,一起向屋子外面走去,“哼”地冷笑一声,把刚才弄乱的衣服重新拽得笔挺了一些,正了正领带,并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对羊驼说:“咱们下楼去看看,让你的手下看紧这间屋子,不许任何人再进来半步!”

羊驼立刻问那两个手下:“听清楚于公子的吩咐了没有?”

两个保镖频频点头。

于文洋看着呼延云。呼延云神情木然。

于文洋微笑了一下,伸出右手,朝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动作优雅而高贵。

呼延云僵硬地走出了大门,像是一个被捕的战俘,他看了一眼蜷缩在楼道里的巩柱和段新迎的父亲,还有环绕在他们身边的警察。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望着他。

巩柱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是“助纣为虐”四个字。

门关上了,九门的两个保镖守在门口。

一切都被关在身后——包括那间父亲为女儿设置的小小的灵堂。

呼延云踉踉跄跄地跟着于文洋走下了台阶……刚才,于文洋歇斯底里嘶吼出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毒蛇的牙齿咬在他的心上。这么多年来,他不是不了解犯罪分子凶残到什么地步,不是没见识过人心最黑暗处无比的污秽与肮脏,不是幼稚到用年龄来丈量一个人能做出什么程度的坏事……就拿于文洋来说,他正确地推理出他对段明媚死亡、段新迎父亲截肢和高震受袭负有直接责任,也痛心地发现这个出身良好、外表拘谨、“品学兼优”的学生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但是本着推理者的基本原则,他始终还是尽职尽责地防止其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可是就在听了于文洋一席“疯话”之后,他突然开始质疑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正确,尤其那些“疯话”是如此真实和真诚:

“他们根本就是一群只配活在我们鞋底的家伙……你们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用你们的死给我们带来一点点娱乐……因为——这是——他妈的——我们的世界!”

没错,他说的是真的。

这是他们的世界。

但是他们因此就可以任意欺凌每一个生来平等的生命吗?!

什么成年、未成年!什么富贵、贫贱!只要是罪行,就必须受到惩罚!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这样一种法则——只许害人者害人,不许被害者反抗!

每一步向下的台阶,他都变得年轻了一些,久已不再沸腾的热血,重新被滚烫的激情煮沸。他好像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带领着受到欺凌的同学们,用稚嫩而坚硬的拳头和整个世界死磕!

曾经和段新迎并肩战斗的我,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对立面?

只要伸手使劲一推,走在前面的于文洋就会从楼梯上滚下去,折断脖子!他用尽全力才抑制住冲动。其实,他也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就在他的身边,那个羊驼一边用步话机说着什么,一边像饿犬盯肉似的死死地盯着自己。

终于来到三楼了,只听见下面传来一阵落雨般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四个和羊驼穿一样西服的彪形大汉上了来,不用说,这些都是九门公司的保镖,一直在附近待命,刚刚被羊驼唤来的。看来,今天对于文洋的保护可谓重重防守,内外兼备,连预备队都有。

三楼,位于段新迎家楼下的屋子,此刻锁着门,羊驼一脚踹开,往里面走去,确认没有其他人,才让于文洋进去。

这套房子和段新迎家的格局完全一样,初看,应该是很久没人住了,家具、电器上都蒙了一层尘土。

于文洋一心只想着那个药瓶,大步向阳台走去,可是到了阳台门口,他又站住了,仔细端详着脚下的阳台,阳光从他身体的两翼投射过来,在主卧的地板上勾勒出一个长长的、边缘清晰的剪影。

羊驼上前:“于公子,我先勘查一下阳台,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于文洋伸出胳膊拦住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转过脸,望着他,轻声细语地说:“我不喜欢把一句话讲两遍,更不喜欢那些总要我把话讲两遍的人——那个东西对我很重要,还是我自己上去拿的好!”

羊驼慌不迭地点头称是,然后沿用旧法,站在台阶上,用各种科学仪器把阳台仔细勘查了一遍,这家的阳台本来就跟麻将牌的白板一样,几乎是空的,上面除了那块钉板、装着段明媚照片的相框和小药瓶,什么都没有——一目了然。

羊驼还是不放心,指挥手下用钩子把那块钉板勾进了屋里,钉板上,每一根向上竖起的钢刃都发着浅绿色,显见得是涂了剧毒的。

“抬走,赶紧抬走!”羊驼对手下人说。

接着,羊驼又用棍子什么的戳阳台地面,戳围栏,在主人面前充分展示着自己的忠诚和敬业。

于文洋微笑地看着这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忽然,他踮起脚尖,像芭蕾舞演员一样,后退了一步,轻盈地退到了呼延云的身边——

“呼延先生,刚才,你是不是特别想杀我?”

这句话问得如此突然,如此轻切,却像验血时在指尖的一扎,呼延云不禁一哆嗦。刚才在下楼时,自己真想伸手使劲一推——

没想到于文洋连这个都感觉到了。

最初见他时,只觉得他是个标致的青年,拘谨、紧张,彬彬有礼。后来赴宴也好,私聊也罢,无非是觉得他对父母很敬畏,对自己很崇拜……没想到随着事件的一步步推展,好像手挤脓疮,指尖的力道一点点逼发出了他的真实面目:溃烂的皮肤、腐败的骨殖,还有毒性酷烈的内脏……现在,即将出国留学的他,终于像脱笼之鸟,尽情展开了黑暗之翼,并露出了一直藏在羽翼下面的尖爪和利喙:深不可测的心机、卑劣至极的品行和残酷无情的手段——不知于跃得知儿子的真实面貌,会是怎样的想法。或者,终归,儿子不过是父亲的翻版。

“也许,现在,你比刚才更想杀我。”于文洋把嘴唇贴在呼延云的耳边,声音压到低得不能再低,“可惜,你没机会了,你们每一个人,都想尽了办法要杀我,可是最后怎么样,你们就是杀不成!谁也杀不死我,老天都不能拿我怎样!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段明媚的药瓶,我当初根本就是想打碎的,可惜扔偏了,才扔到铝槽上,高震确实是我撺掇段新迎砍的,还有段新迎的爸爸,也是我故意送了他一双掺了铁砂的靴子,导致他截肢。最后—欣欣,也就是段明媚她妈,不是那个保镖杀的,保镖只是制服了她,我抓住保镖的手,给她补了一刀,你听见了吗—欣欣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