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现场(第5/6页)

冷不丁来了个测验,呼延云思忖了一下说:“因为大部分浴房的地面都是设计成稍微向内部的流水孔倾斜的,血液如果流动也不会流向玻璃门外面。”

刘思缈没想到他如此迅捷地推理出了正确答案,愣了一愣,冷笑道:“看来你找我纯属多余。”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喂?”呼延云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夏祝辉在旁边一脸坏笑,每道皱纹都是两头上翘。

呼延云还在发愣,夏祝辉说:“女朋友?”

“什么啊?”呼延云狼狈不堪。

“还撒谎,可骗不了我,看你打电话时战战兢兢那样子,说话的声音温柔得不行,就算不是你女朋友,也是你心里面想得不行的人吧?”

呼延云只好装成听不见,他一边在南二库里游走,一边思索着刚才刘思缈跟他说的那些话。

的确,刘思缈没有告诉他任何破案的线索,但是一个优秀的推理者不能指望着别人把整条盲道铺好,你要通过一根线头走出整个迷宫才是本事,而思缈刚才那一番话,无疑包含着最重要的提示。

优秀的刑事鉴识人员要建立一种空间感,看似勘查的是现场,但是不能将视角只放在平面上,而是要立体、三维甚至多维……

要寻找案情和空间的矛盾。

要寻找,案情和空间的矛盾。

那么,最矛盾的地方,就是——

呼延云抬眼望去,目光所及,正好是段明媚最后推扒的那堵墙。

“附近墙上发现死者的掌印和抓痕……疑似死者在临死前,对着面前的白墙反复做着推扒的动作。”

警方勘查笔记里面的话,再一次映现在他的脑海。

记得自己第一次看的时候就有个疑问。

对着面前的白墙反复做着推扒的动作?假如面前是一堵墙,何必反复做这个动作呢?难道……难道那里有一扇门?

要不然,就是看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或者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让她慌不择路,妄图推开面前的墙壁?

可是,夏祝辉刚才在派出所和自己聊的时候不是也提到了么——“死者在最后的时刻总是面朝‘有希望的方向’……”

旁边就是南二库的出口,又没有大门锁着,可以随便往外跑,为什么要跟一堵墙较劲呢?

呼延云这么想着,走到了那堵墙的下面。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了铅灰色的墙壁,感受到了玄铁般的冰冷,墙壁那凹凸不平的坑洼以及皱纹,好像是一盘历经磨损早已读不出任何数据的光碟。

三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不可能再留下什么。

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纵使这真的是一扇可以推拉的门,也早就锈住了……

嗯?等一下。

他把两只手掌的掌心抵住墙壁,向前狠狠地推了一下。

纹丝未动。

“呼延。”夏祝辉走了过来,“你不是怀疑这里原本有一道门,后来被于文洋用水泥糊住了吧?你们这些名侦探就是看推理小说看多了,我告诉你吧,这里从盖楼打地基的时候开始,就是一堵墙,一堵没有门的墙,根本推拉不开的——”

“老夏,你说什么?”呼延云望着他,眼神有些迷茫。

夏祝辉懒洋洋地说:“我说,这里从盖楼打地基的时候开始,就是一堵墙——”

“不是,我是说后面那句。”

“后面那句?”夏祝辉想了想,“一堵没有门的墙,根本推拉不开。”

猛地,像是拇指在打火机的钢轮上狠狠一擦。

一瞬间,照亮了大雾弥漫的脑海。

呼延云的掌心依然抵在墙壁上,但是他做了一个动作,一个在这堵墙下,任何警察都没有做过的动作——

他昂起了头颅。头顶上,有几根银灰色的、异常粗大的矩形铝皮横槽,像交尾的巨蟒一样重叠在一起,这应该是小区的电力电缆或光纤通信线缆桥架管子。

“老夏,这里有梯子没有?”呼延云问。

夏祝辉说“:这我可不知道,我去问一下啊。”说完他往南二库外面走去,脚步声连同回音,在四壁乱撞着,很快就消却了。

独自一人站在这阴森森的地下车库。

外面是正午,可是这里黑暗得犹如沼泽的底部。呼延云看了看脚下,连影子也没有一只,他觉得有点冷,稍稍把衣服紧了紧,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分明地感受到身后站着一个人。

谁?你是谁?

呼延云想问,却张不开嘴。他的身体有些僵硬,鼓足了力气慢慢地转过身,他想也许当他看到身后那个人的真实面目时,会像恐怖电影里演的那样挨上当头一棍。

但是,没有人。

可是呼延云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人刚刚就站在自己身后。

就在刚才,就是他说的,让自己“等一等”。

这时,夏祝辉走了过来,还扛着个铝合金的梯子。

“出了自行车库,旁边是社区服务站,我找人问了下才知道这梯子就在北一库贴墙放着。”夏祝辉边说边把梯子放在地上,拿着一块从自行车车座后面揪出的抹布,把梯子擦了擦,“呸,呸,这梯子脏死了,积了这么多土,够烧块砖的了——对了,呼延,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呼延云说:“警方的现场勘查笔记说,这堵墙上有段明媚的掌纹和指痕,疑似死前她一直在做推扒的动作,我看到的第一感觉和你一样,怀疑这里有一道门。但其实呢,这里并没有门,就是一堵墙,一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墙……于是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都以为那里有道门呢?因为勘查笔记的一个词给我们造成了误导。”

“哪个词啊?”夏祝辉问。

“推扒。”呼延云说,“我们都觉得,‘推扒’就是对着一扇门做出的动作,可是,事实上,刚才你也说了,我们一般说开关一道门的时候,用的词汇很少说‘推扒’,而是‘推拉’。”

夏祝辉顿时有恍然大悟之感,可是,他依然没有彻底搞明白:“那……那又怎样?”

“注意,‘推扒’这个词汇的重点在后不在前,也就是说,重要的是‘扒’而不是推,也许段明媚根本没有‘推’,只是因为‘扒’而造成掌纹印在了墙上。”

“你的意思是说……”

“我的意思是说,段明媚在临死前,就在这堵墙的前面拼命做着‘扒’的动作!”

“那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那是‘有希望的方向’!”

夏祝辉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呼延云已将梯子靠在墙边爬了上去,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微型手电筒,对着那几根矩形铝皮横槽,仔仔细细地照了起来。

积满了尘土,看上去像是长了一层灰色的绒毛……

不可能还在这里的,那个东西,除非于文洋是个蠢到极点的蠢货,否则早就被他拿走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