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落瀛台,光绪之死(第3/7页)

光绪的应对

仪銮殿,位于西苑中海的西岸,最初作为慈禧在西苑的寝宫而修建。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后,仪銮殿成为联军总司令瓦德西的办公和居住之所,后来毁于一场大火。辛丑回銮后,仪銮殿得以重建,慈禧移居于此,颐养天年。

慈禧年事已高,近来重病缠身,尤其是在十月初十过完七十三岁大寿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平日里只能躺在仪銮殿的病榻之上,连起身都成了难事。

慈禧自知天命将至,作为大清国的实际掌权人,在临死之前,她需要考虑的头等问题,就是由谁来接替她执掌整个国家的大权,从而确定未来的政局以及整个国家的走向。

她对光绪的确心怀怨恨,移居仪銮殿,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仪銮殿离瀛台近,便于控制光绪,以防光绪有所异举。但伴随时间的消磨,而且死之将至,慈禧又是信佛之人,因此内心的仇恨之意,早已没有当初那么深刻。对于她而言,保留光绪的性命和帝位,也是一个可行的选择。

为了慎重起见,在十月初十过完大寿后,慈禧便命李莲英每日正午和傍晚前往瀛台,给光绪送饭送药,监视光绪的一举一动,回来后向她做详细的汇报。根据光绪这段时间的表现,她将做出最后的决定。

光绪被软禁在瀛台的涵元殿内,虽然没有哪个太监敢把慈禧病重的消息透露给他,但李莲英突然一反常态,连续十几天亲自前来送饭送药,光绪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光绪知道,最后的考验到来了。

这十几天里,不管是人前人后,光绪都表现得规规矩矩,无论面对的是李莲英,还是前来诊病的御医,甚至每一个出入涵元殿的小太监,他都十分和善地对待。

光绪清楚,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不仅将决定他能否继续当皇帝,更为重要的是,将决定他是生是死。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要为生死而担忧,实在是莫大的讽刺。光绪心中十分无奈,但这种无奈的情绪,被他深藏了起来,绝不表露在外。

十月二十日这天,光绪面临的考验,将变得更加严峻。

慈禧的病情,又加重了许多。李莲英一早来到仪銮殿时,慈禧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御医入殿诊治,结束后起身离开,冲李莲英轻轻地摇首叹息。李莲英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临近中午,慈禧终于悠悠醒转。

慈禧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连药也不肯喝,但她仍然惦记着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吩咐李莲英去探视光绪的病情,多和光绪聊聊,言语间可以提及实情。

“你就跟他说……说我快不行了。”慈禧说道。

她想看看光绪在知道她病危之后,会是何种反应。

李莲英叩了头,领命而去。

在前往瀛台的路上,李莲英心里暗觉紧张。

他知道索克鲁的预料完全应验了。慈禧已经叮嘱他可以提及实情,由此可见,他这一次往返瀛台向慈禧所做的汇报,将在很大程度上左右慈禧最终的决定。

来到瀛台涵元殿外时,两个小太监已经备好了饭菜和汤药,在殿外候着。

见李莲英来了,两个小太监急忙端起托盘,准备像往常一样,跟随李莲英入殿。李莲英却吩咐两个小太监放下托盘,去通知附近的所有太监,一并远离涵元殿。两个小太监急忙磕头领命,退下了。

李莲英将饭菜和汤药放到一个托盘上,端起托盘,走入了涵元殿。

光绪自幼体弱多病,如今人到中年,病痛更是逐渐增多,是以隔三差五就有御医前来诊断,每日也需进补调理身体的汤药。

躺在御榻上的光绪,见李莲英来了,于是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李莲英叩见了光绪,奉上了饭菜。

“朕今日全无胃口,”光绪摇了摇手,“撤了吧。”

李莲英只好撤去饭菜,又奉上了汤药。

光绪端起碗,一口气将汤药饮尽。

汤药味道苦涩,但光绪早已习惯了这种滋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饮下的只是没有味道的清水。

和往常一样,李莲英站在御榻旁,光绪坐在御榻上,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起来。

聊了一阵宫内宫外的事,李莲英决定转入正题。

“皇上,”李莲英有意压低了嗓音,“老佛爷今日病情加重,恐怕……”

李莲英的话才开了个头,光绪便一脸严肃地打断了他:“休得胡言。”又说道:“皇爸爸万寿无疆,偶有小疾,定然无恙,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光绪并非慈禧所生,但光绪的父亲是咸丰的弟弟,母亲是慈禧的妹妹,因此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光绪既是慈禧的侄子,又是慈禧的外甥。慈禧曾有言:“我妹妹之子,便是我之子。”再加上慈禧垂帘听政后,实际上处于太上皇的地位,喜欢别人以男性称呼来叫她,比如“老佛爷”这个称呼她便十分受用,她让光绪以男性称呼来叫她,因此光绪一直以“皇爸爸”或“亲爸爸”来称呼慈禧。慈禧这样做,让九五之尊如此称呼自己,既是在告诫光绪,大清国的最高权力握在她的手中,也是在向天下臣民传达一个意思,她的地位要高于光绪,她才是大清国的实际统治者。

光绪这样一说,李莲英便不敢继续往下讲了,只好跪下道:“奴才知错了。”

光绪让李莲英起身,又让李莲英坐到御榻上,说道:“李谙达不必拘礼。当年若没有李谙达,朕早就冻饿而死,哪里还能活到今天?”说着,便回忆起了“庚子西狩”时所经历的各种苦楚,将李莲英当年对他的暗中照顾,无论事大事小,全都讲了出来。讲着讲着,光绪竟不禁落下泪来。李莲英在旁听着,也跟着老泪纵横。人老了心也就软了,李莲英这时并非演戏,而是真的哭了。

末了,光绪问道:“李谙达,朕送给你的跟头褡裢,你可有留在身边?”

“谙达”在满语中是伙伴、朋友之意,一声接一声的“李谙达”,并且出自当今天子之口,令李莲英为之心动,感激涕零。

光绪赐给李莲英的跟头褡裢,李莲英随时随地挂在腰间,当即掀起衣摆,将跟头褡裢取了下来。

光绪接过去看了片刻,尤其是背面由他亲笔写下的“李莲英”三字,更是刻意抚摸了一阵,然后递还给李莲英:“你好生留着。”又在御榻上躺下,说道:“朕有些倦了,想睡上一忽儿,李谙达,你先退下吧。”

李莲英跪下谢恩,收拾碗碟,端起托盘,退出了涵元殿。

方才哭了一阵,李莲英双目泛红,不敢立刻去仪銮殿见慈禧。

他站在瀛台北面的石桥上,准备等眼睛稍好一些,再前往仪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