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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汤原皱起眉,“你是说,其他人也发现了?”

“这还用说吗?中塚站长和小寺主任可都是核电站的专家啊。不只是他们,几乎全国所有的核电站相关人员应该都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骗局。炉燃那边提议说即使关停新阳的核反应堆,嫌犯也不会觉察,也肯定是因为早就知道骗局的事情。如果表面上关停而实际上仍可能继续运转,他们自然就会觉得反之也肯定能行。”

嫌犯并非核电站的专家——这恐怕就是当时炉燃总部的结论吧。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如果仔细思考一下,也能明白他们会这么做。他们不会只为了我儿子一个人而关闭全国的核电站。”山下垂着眼,努力让自己接受般地说道。

“你没必要那么说。我觉得你应该愤怒才对。因为政府抛弃了你的孩子,觉得即使你的孩子遇害也无所谓。”

“你这么说就有点过头了吧?”汤原瞪了三岛一眼。

“那你敢说,政府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嫌犯识破骗局的可能性?”

“这个嘛……”汤原只说了这几个字就沉默下来。

三岛继续说道:“当嫌犯提出营救孩子的交换条件,政府最担心的就是民众的看法。如果不关停核电站,肯定会被民众责难说根本就不拿老百姓的性命当回事。可是核电站又不想关掉。这不是事关威信的问题。因为只要开了关停所有核电站的先例,恐怕就会对今后的核电政策产生影响。到底该怎么办,我想政府首脑在这个问题上肯定颇费了一番脑子。最后想出来的就是这次的办法。首先对民众公布说接受要求,实际上并不关停而是播放虚假影像。如果进展顺利,只要在事件解决后趾高气扬地公开就行了。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大声说,未靠核电度过的一天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并且,万一嫌犯发现骗局让直升机坠毁——”他看看山下,稍微压低声音说道,“到时候就会把耍把戏的事隐瞒下来,总之让嫌犯来扛这个骂名就行了。就是这样一个把戏。一切都计算得天衣无缝。”

三岛对这番推理非常自信。不,事实上他早就猜透了政府不会真的关闭核电站,而肯定会想一些诡计。其实这样也不错,因为如果这诡计完美得都能骗过国民,那效果跟实际关停也就没什么两样。不过,这种事自然无法在这里告诉这两个人。

三岛闭嘴后,空虚的时间又流逝了数秒。汤原皱着眉,盯着斜下方。

山下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擦擦额头的汗。“话就这些吗?”

“就这些。我觉得你最好了解一下真相,才告诉你的。”

“是吗?幸亏听你这么一说,说不定还真是这么回事呢。不,恐怕就是这样的。因为国家的办事方式我也略微懂一点。不过,三岛先生,”说着山下看了三岛一眼,“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感激的。正是在很多人的帮助下,惠太才会获救。”

“那是你的自由。”三岛只能这么说。

山下点点头,说道:“汤原先生,那就赶紧去吧。”

“好啊。”汤原应了一声,又转向三岛。

三岛指了指小卖部。“我去给公司打个电话。”

“是嘛。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说完,汤原就去追已经走开的山下。

等他们走远,三岛拿起公用电话的话筒,插入电话卡,例行输入密码。确认电脑回应后,输入电码。这是给电脑的最后指令了。

挂断电话,把电话卡装回钱包,顺便想把刚才的照片也装进钱包,就从胸兜里取出来。那是智弘去高尾山远足时的照片,戴着燕子队的棒球帽,做着V形手势。

三岛想,山下之所以能那样说,无非因为儿子获救了。假如儿子死了,又得知是由于国家的欺骗,态度肯定会截然不同。

三岛想起了九个月以前的事。那天,他正在整理智弘的遗物。此前他连看到这些东西都难受,全都一股脑装到了纸箱里。

遗物无非智弘的衣物、玩具、漫画、教科书、参考书、笔记、海报之类。不喜欢读书的智弘,根本就没有学习以外的书。

三岛决心处理掉几乎所有的东西。他觉得,就算一直留着也不会有一件好事。他也跟分手的妻子打过招呼,对方回复说随便处理。妻子离家的时候,带走了装满儿子照片的影集。她似乎有那些就足够了。

难以割舍的是笔记。那里面活生生地留着儿子的笔迹。虽然所写内容也就是算术题的问答、汉字的笔顺、牵牛花的插图之类,可书写这些的智弘的身影却一个接一个地复苏了。

这些就留着吧——正当三岛这么想的时候,那本笔记找到了。那是语文笔记,前面写满了看似抄写老师板书的文字,可中间竟突然出现了这样一行字:搞核电的滚出去——

字是用签字笔之类的东西写的,笔迹并不是智弘的。三岛只觉得心里像被打了桩一样,紧接着,他一股不祥的预感扩散开来。他开始从头查看笔记本和教科书。印证他预感的证据果然在其中找到了。

有“不要散布核辐射”的乱写,也有“不要弄切尔诺贝利”的乱画。他还在各处发现了极简单的“去死”字样。在算术教科书的一页上,还用签字笔画着蘑菇云,一旁还画着坟墓,上面写着“三岛智弘”。

看到这些,三岛才第一次意识到真相。不,这并不准确。其实他在智弘死后数天就听到了一种奇怪的传言:智弘很可能遭到了校园暴力。告诉他的是智弘一个同年级学生的母亲。

意外!因为从未有过这种迹象。妻子也说毫无预兆。

此时本应该好好调查一下才对,可他和妻子都没有积极行动起来。上小学五年级的智弘会自杀,这实在让他们意外,更主要的是没有气力。当成事故可能会让自己的心情会更轻松一些吧——也许是这种防卫本能起了作用。

但是,看到那些充满恶意的涂鸦之后,三岛咒骂起自己的愚蠢。自己从事的是核电站的工作,儿子极有可能因此遭到了欺侮。虽然智弘并未说出口,可他肯定一直在用各种形式纾解自己的苦闷吧。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让他最终选择了最坏的道路。不仅如此,即便在他死后,自己也什么都不想了解。

三岛去见了智弘的班主任。这位中年男教师却不认为有欺侮现象。这种说法让人生疑,三岛进一步责问,教师就说出了下面的话:

“班里有一个父母都在搞反核电运动的孩子。那孩子曾挑头弄过保护地球环境的黑板报。就是把各自调查的事情整理成报道,刊登在那上面。呃,那孩子是头头,所以对核电站也是持坚决反对的态度,这一点无法否认。我向来支持孩子们的自主性,就没有多插嘴。……三岛?他也一直在参加啊。我觉得他跟大家相处得也没那么差啊。……是吗?笔记本和教科书里有那种字样……没发现啊。会不会是搞恶作剧呢?我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