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2/2页)

这条信息早晚会派上用场。可惜没能把密钥和书以及译文一并缴获。这个念头提醒了他务必把机密文件烧掉,他决定在毁掉机密时要狠心一点儿。

最后,他考虑如何处理关于下级薪酬和提拔的文件,随后决定把它们也烧掉,因为它们可能会帮助敌人的审讯组确定审问的优先级。纸箱已经装满了。他把它扛到肩上,走到门外。

杰克斯把一个生锈的铁水箱夹在砖块上,在里面点上火。一个下士正在往火里放文件。范德姆放下箱子,盯着火焰看了一会儿。这让他想起了英格兰的盖伊·福克斯之夜,烟火、烤土豆、燃烧的十七世纪叛国者人像。烧焦的纸片沿着柱状的热气流飘浮上升。范德姆转身离开。

他想静心思考,于是他决定走路。他离开总司令部,朝市中心走去。他的脸很疼。他想他应该欢迎这种痛,因为这应该是愈合的象征。他正在留胡子来遮住伤口,这样在敷的药脱落时不会太有碍观瞻。他也很享受每天早晨不用剃须。

他想到了艾琳,想起了她背部拱起,裸露的胸脯上闪着汗珠的样子。在他吻她之后发生的事让他感到震惊。震惊,但是狂喜。对他来说,这是个充满第一次的夜晚:第一次在床以外的地方做爱,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像男人一样高潮,第一次享受互相沉醉的性,而不是把他的意愿强加在一个多少有些不情愿的女人身上。当然,他和艾琳如此快乐地坠入爱河是一场灾难。他的父母、朋友和军队都会反对他娶一个埃及人。他母亲会觉得有必要解释为什么犹太人弃绝耶稣是错的。范德姆决定不要为了这些事烦恼。他和艾琳也许几天之后就会死去。只要太阳照常升起,我们就要尽情享受阳光的温暖,他想,让未来的事见鬼去吧。

他的思绪不停地回到伊斯坦布尔那个显然是被沃尔夫割断了喉咙的女孩身上。他害怕周四晚上会出岔子,而艾琳会孤身一人和沃尔夫待在一起。

他环顾四周,意识到空气中有种节日的氛围。他路过一家美发沙龙,里面人满为患,全是站着等候的女人。服装店看起来生意也十分兴隆。一个女人拿着满满一篮罐头食品从杂货店出来,范德姆看到一条长队从店铺里延伸出来,排到了人行道上。下一家商店的橱窗里有个潦草写就的招牌,写着“抱歉,没有化妆品”。范德姆意识到埃及人正在满怀期待地迎接解放。

他无法摆脱厄运将至的感觉。连天空也似乎变得阴沉了。他抬起头,天空确实很暗。城市上空似乎盘旋着一股灰色的雾气,其中点缀着黑色的小点。他意识到那是混合着烧焦纸屑的烟雾。整个开罗的英国人都在烧文件,黑烟遮蔽了太阳。

范德姆突然对自己和盟军其余的人如此心平气和地准备接受失败感到愤怒。不列颠战役的精神到哪里去了?那著名的集顽强、智慧、勇气为一体,本该是这个国家象征的精神到哪里去了?

范德姆扪心自问,你打算怎么做?

他转身往回朝花园城走去,总司令部在那里征募了不少别墅用作军官住所。他脑海中浮现出阿拉曼防线的地图,盟军将在那里做最后的抵抗。这是一条隆美尔无法绕过的防线,因为防线南端是广阔的、无法穿越的卡塔拉盆地。所以隆美尔将不得不突破防线。

他会在哪里尝试突破呢?如果他从北端突破,他将不得不从这两种策略中做出选择:要么直取亚历山大城,要么掉头从后方攻击盟军。如果他从南端突破,他要么直取开罗,要么仍是掉头摧毁盟军的剩余力量。

在防线后紧挨着的是阿拉姆·哈尔法岭,范德姆知道那里防卫森严。显然,如果隆美尔突破防线后掉头,对盟军来说更加有利,因为他也许会耗费不少力量来攻击阿拉姆·哈尔法。

还有另外一个因素。从南面接近阿拉姆·哈尔法需要穿越变幻莫测的软沙地。隆美尔不太可能了解流沙,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深入到这么靠东的地方,而只有盟军才有沙漠的准确地图。

范德姆想,这么说,我有责任阻止阿历克斯·沃尔夫告诉隆美尔阿拉姆·哈尔法防卫森严,无法从南面进攻。

这是个令人沮丧的消极的计划。

范德姆并没有刻意打算,却无意中走到了沃尔夫的房子,橄榄树别墅前。他坐在房子对面小花园里的橄榄树下,凝视着这栋建筑,好像它也许能告诉他沃尔夫在哪里似的。他漫不经心地想:要是沃尔夫犯了个错误,鼓励隆美尔从南面进攻阿拉姆·哈尔法就好了。

他突然有了主意。

假设我抓住了沃尔夫,假设我也拿到了他的无线电,假设我甚至找到了他密码的密钥。

这样我就能冒充沃尔夫,用无线电和隆美尔联系,让他从南面攻击阿拉姆·哈尔法。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迅速地绽放开,他开始兴奋起来。现在隆美尔已经对沃尔夫的情报深信不疑。假设他收到来自沃尔夫的消息,说阿拉曼防线的弱点在南端,从南面进攻阿拉姆·哈尔法很容易,而阿拉姆·哈尔法本身防守很薄弱。

隆美尔一定没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他会从南端突破防线,然后转向北方前进,打算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阿拉姆·哈尔法。然后他会遇上流沙。等他挣扎着穿过沙漠,我们的炮兵会重创他的部队。当他抵达阿拉姆·哈尔法,他会发现此地防守森严。到那时,我们会从前线调来更多兵力,像胡桃夹子一样把敌人捏碎。

如果这次伏击成功,也许不但能拯救埃及,还能消灭非洲军团。

他想:我一定得把这个想法报告给高层。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他声名并不响亮,事实上,拜阿历克斯·沃尔夫所赐,他的职业声誉已经严重受损。但他们一定能看出这个想法的价值。

他从长椅上起来,朝办公室走去。突然之间未来变得不同了。也许长筒靴不会在清真寺的拼砖地板上响起,也许埃及博物馆里的珍宝不会被运到柏林,也许比利不会被迫加入希特勒青年团,也许艾琳不会被送到达豪集中营。

我们都会得救,他想。

如果我抓住沃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