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滴血的线人

生活在南北交界的湾水市人,既有北方人的豪放,又有南方人的婉约。这一点从他们的饮食习惯就可窥探一二。一碗漂满辣椒油的牛肉汤,便是他们一天的开始。在这里有一个怪现象,越是招牌醒目、环境幽雅的店面,越难做出最正宗的牛肉汤,和重庆小面一样,那一排排摆在路边的塑料凳,才能体现出小面别样的滋味。酒香不怕巷子深,湾水市人绝对可以为了一碗正宗的牛肉汤放下身段,就算端起汤碗,蹲在路边,那也是一种满足。

桥头牛肉汤,对于湾水市人来说那可是如雷贯耳,饥肠辘辘时,只要提到这个名字,便难以阻挡舌尖涌出的口水。

要说这“桥头牛肉汤”的店名还颇有点来历。相传在五十年前,淮阳河边住了几户人家,家中有娃需要渡河上学,但渡口离家太远,往来需要几个小时。“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就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几位住户家的壮年劳动力便在一起合计修一座铁索桥。

他们选取淮阳河最窄处,在空中架起双向铁索,索道中间镶嵌滑轮用于推送,滑轮的下方用钢丝连接渔舟,乘舟人可以拉动索道上的辅助绳索自行渡河。

虽然索道曾因资金问题几度停工,但在大人们的执念下,最终的结局还算圆满。

这座铁索桥不仅方便了上学的孩子,更方便了其他路人。渐渐地,这片平时鲜有人经过的空地,也因为这座桥聚拢起了人气。

虽然渡河的人越聚越多,但修桥的几户人家并没有因此向渡客收取任何费用,他们只是借着自己的地理优势在这里做起了买卖。

除了上学的娃儿,渡河者以商人居多,为了能赶上清早第一趟生意,很多商人起早贪黑那是家常便饭,早餐作为支撑一天劳作最重要的一顿,唯独牛肉汤与锅贴馍馍的完美搭配才是上上之选。

在所有渡客的千呼万唤声中,其中的一家搭起锅架,卖起了牛肉汤,因店址设在桥头,便有了“桥头牛肉汤”的名号。

在那个年代,出来做买卖的多为行脚商人,他们挑着扁担,走街串巷,渴了就在街边喝口大碗茶,饿了就顺势找家饭馆对付对付。因为吃得多了,对于牛肉汤的口味,他们心中都有杆秤。为了满足每位食客的口味,“桥头牛肉汤”的老板汲取了很多商人的意见,对汤的味道做了多次改良,最终这“桥头第一汤”的名号不胫而走。时隔这么多年,虽然“桥头牛肉汤”店的老板已经多次易主,但好就好在,这口味被原封不动地保存了下来。

每天早上七点,在这个平时鲜有人出没的废弃桥头,会停满各种名牌轿车,有的人甚至早早地过来排队,就是为了尝上一口传说中的美味。

对别人来说,想喝上这里的牛肉汤或许要费上一番工夫,可对于卓米来说再简单不过,他住的地方距离这家汤店步行也只需要十分钟。

“王叔,给我来碗汤,不要辣椒。”卓米是这里的常客,而店老板又是个热心肠,几次攀谈之后就相互熟络起来,因为店老板与他父亲年纪相当,所以卓米平时就以叔尊称。

“好嘞,多加肉是吧!”慈善的店老板在忙碌中搭着腔。

“谢谢叔!”

“怎么,今天起这么早?”被唤作王叔的男子拿着漏勺边抓牛肉边问。

“这已经不早啦,我赶到单位再打扫打扫卫生就到点了。”卓米用筷子从馍篓中夹了一块锅贴馍叼在嘴中。

“妥了!”几句寒暄中,一碗牛肉汤已经上板。

“上板”也是牛肉汤的一大特色,在湾水市,很多牛肉汤店都是自家经营,店老板经常是一个人忙几样活,遇到人多时,可能会连做汤的时间都没有,为了节省时间,有的店老板灵机一动,便在大口径的汤锅上横一块木板,做好的牛肉汤会直接放在木板上,由食客自行端走找位置品尝。这个办法在很多牛肉汤老板间产生了共鸣,渐渐地便演变成了一种习惯。

所以,在湾水市吃牛肉汤不能太矫情,端起自己的汤,自己选地儿,爱蹲着、爱站着、爱趴着,都随意,别的不图,就图一个痛快。

卓米从口袋中掏出五元钱放进钱盒,端起汤碗找了一个无人的木头桩,把碗一放,蹲在地上便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你妈的,给我滚蛋,死叫花子。”汤刚喝到一半,卓米听见一声叫骂,他抬头一看,一位蓬头垢面的拾荒者蹲坐在一位男子身边,眼巴巴地盯着男子手中的饮料瓶。

“妈的,喊你呢,没听见啊!一股子酸臭味!”男子的叫嚣引来了很多食客的侧目。但大多数人仅仅把眼前的一幕当成了一场好戏。

拾荒者有些胆怯地往后挪了挪,但依旧没舍得离开,他看着男子碗中的牛肉汤,喉结上下不停地滚动。

“嘿,你妈的,叫你走你还不走,给你脸了是不是?”男子把牛肉汤碗一摔,走到了拾荒者面前。

“你想干吗?”拾荒者惶恐地往后退了退。

“干吗?老子就想教训教训你!”男子撸起袖子,一手抓住了拾荒者的衣领。

“给我住手!”如果换一个角色,这件事卓米可能不会去过问,但既然选择了警察这职业,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你干吗?多管闲事?”男子一脸横肉。

“对,这个闲事我管定了!”

“你什么意思?”男子松开手走到卓米面前。

“你说什么意思?”由于身高的落差,卓米低头看了男子一眼,“你是不是想打架?”他捏了捏自己的十指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

男子刚才是在气头上,没有仔细看卓米的身架,当意识到卓米有一米八的大个儿和紧实的肌肉时,顿时心中暗苦:力量上的悬殊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如果真来硬的,肯定不是卓米的对手,但这么多人围观,面子还是要顾及一点。几经掂量之后,男子丢下一句:“行,你小子给我等着。”接着灰溜溜地朝远处快步走去。

卓米对着男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呸,欺软怕硬的东西!”

“谢谢大哥。”危机化解,拾荒者连忙作揖道谢。

卓米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阻止拾荒者继续说下去,扭头对看热闹的店老板喊道:“王叔,再给我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