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5页)

“龙久,有句话我要告诉你。”何翰果然开始了,“虽然你来的时间还不算久,却已经得到教授如此的信任。他从来没有这样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而且还把女儿交给了他。对此,我很担心。”

李可竖着汗毛听着,挺直身体的时候,他感到那支枪在怀里支棱着。“如果你出卖了他,或者是辜负了他,不管吴右怎么想,我都会像你干掉迈克一样干掉你。”何翰的眼里又露出杀气,和吴右那种不同,何翰的杀气毫不掩饰,而且说来就来。

“说实话我不明白教授为什么这么信任你,我也不想去弄明白,这是他的事。我有自己的一条底线,谁敢算计教授、坑害集团、破坏教授的计划,我一定会要他的命,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所在。龙久你知道,和教授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还没有失过手,你不要铤而走险。如果你有问题,趁我还没发现,你最好先离开。如果你没问题,最好别让我查出问题。如果不是因为你救了安娜,你没有机会进入教授的视野,因为我对你的来历至今存疑。你的档案太完美,查不出任何问题。而我考量一个人,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就像曼谷街头的女人,那些太漂亮的,十有八九是人妖。”

何翰给脸色发白的李可又倒了酒,眼皮都不眨地瞪着他道:“我知道你有点怕我,这是对的。没有人不怕我,集团内外,我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吴右。不是我不想交别的朋友,而是不能,这会扰乱我的判断力,让我在该下手的时候找不到方寸。所以我很少弹琴给别人听,观众多了也会影响我。你要是想让我完全信任,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的问题,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和外面的人有什么猫腻,甚至不要在安娜之外有什么别的女人。”

李可低头听着,头都不敢抬一下。何翰话里有话、句句如锥,竟是把他逼得无处躲藏。莫非何翰已经发现了什么?莫非他一直派人在跟踪自己,知道他是警察、或者是李进?只是因为忌惮吴右的感觉暂时没有下手?何翰的城府如一汪老潭,深不见底。李可觉得无法呼吸,真想掏出枪来干掉他。“我听懂了,我会都记着。”他轻轻地说。

钢琴师弹完一曲,起身对周围宾客们致意。他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字条,看了看,坐下放在一边。然后环视着周围,似乎在找寻点曲子的人,只是他在聚光灯下,看不清台下暗处的人。过了一阵他在iPad上翻出了曲谱,开始演奏何翰点的这一曲。李可觉得何翰的脸色柔和了些,也许是音乐让他如此吧。他仰头闭目听着,半天不说话。这切换得太快了。这老家伙才说过这么多狠话,就又听起音乐了?李可也不敢打搅他,干脆喝着酒喘一口气。琴声庄重而温柔,带着浓浓的怀旧和忧伤,不知这又是何翰喜欢的哪一曲?

过了好一阵,何翰睁开眼,摇了摇头。他抬起身对李可说:“和你说这番话,我思虑很久,今天比较合适,这个地方也很合适。龙久,我这也是一番赤诚,你若将来真的成了教授的接班人、集团的新掌门,我对你也会像对教授一样。我今天信不过你,你才能在将来信得过我。”

李可惊讶抬头,看着何翰,真想问他个清楚。他举起杯,对何翰表示钦佩和尊重。他可以肯定四件事情:第一,何翰还没查出龙久或者自己的什么要命的事。第二,何翰不知道吴右和他关于迈克这事情的安排。第三,何翰绝不会出卖或者背弃吴右。第四,何翰依然怀疑着他的背景,还会继续盯着他。

“自古以来,皇帝在朝,接班人都是最危险的位子。”何翰说,“未来几天,我会教训外面算计我们的人。龙久,你要习惯真正的血雨腥风,这才是正常的江湖。不经历这一遭,你永远担不起教授接班人的担子,也进不了老家的门。”

又是“老家”……李可犹豫片刻,终不敢问这是什么。

钢琴师奏完了这一曲,在一片掌声中起身对大家致意。服务员给他端过来一杯红酒,他举起杯向大家敬酒,喝下了。李可正要说点什么,钢琴师的酒杯突然摔在了地板上。只见钢琴师一头倒了下去,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着。

全场大惊,李可也吓得要站起来。何翰轻轻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缓缓说道:“我们查了他十年,他以前是玛丽的助手,音乐学院的高才生,还为玛丽的歌谱过曲。玛丽出事后,我们干掉了联合制造暗杀的敌人们,但也一直觉得这事有内奸。玛丽走后,他就离开了,我们却从没有放弃对他的调查。直到几个月前一个无意的机会,我才查清楚他曾对敌人透露了玛丽那天的行踪,为此拿了十万美金的好处。本来那天教授要亲自去和一个黑帮老大开那个会,玛丽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觉得路上会有危险,不去又不行,就代替教授去了。教授因此躲过一劫,也因此痛憾至今,再没找过别的女人。”

钢琴师被抬了出去。酒吧经理出来打着圆场,说钢琴师癫痫发作,已经送去医院了。

“他后来自谋生路,做了钢琴师,在各个夜场、酒吧和咖啡厅演奏。他也许就做过这么一件出卖玛丽的事,而且事隔多年还混得这么惨。我们不会放过他,两滴氰化钾就够了……可惜了,他的水平真的不错,可能他刚才感觉到了什么,前半段还可以,后半段就弹得慌乱了。龙久,你知道他弹的是什么曲子吗?”

说实话,李可被他前半句话吓得差点儿也倒地抽搐。后半句话都来不及思考,他差点儿慌张地摇头,但一串铃铛猛然在脑袋里响起,这是要命的时刻。龙久应该知道这曲子吗?安娜中午的话钻进脑海,他找到了答案。

“是献给教授夫人玛丽的吧,明天是她十周年的祭日……”

何翰看着他,像看透了他每个细胞一样。何翰喝了口酒道:“是呀,这是拉威尔的帕凡舞曲,叫《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大多数人喜欢福雷的那首帕凡舞曲,可教授只听拉威尔的这一首,因为它有着更深切的忧伤和怀念。”何翰说罢停顿了几秒,突然起身,“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还要去向教授交代这事儿,然后为他再弹一遍这个曲子。再过几个小时,就是玛丽公主的祭日了。”

他们离开了酒吧,握手告别。看着何翰坐车离去,李可在畏惧中百感交集。这恐怖而又震惊的一幕,活生生地在他的眼前发生了。何翰当着他的面处死了十年前出卖吴右老婆玛丽的人,还特意选在玛丽祭日到来的前一刻。而此时的吴右想必在沐浴更衣,他会在零时守候于玛丽的灵位之前,看香烛静燃,回忆着他故去的“公主”,等候着何翰的消息。这是他们的忧思之时,却是李可的噩梦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