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4页)

“你俩什么没见过,还怕这个?”何翰略微笑了下。

“算啦,我们走吧。顾桃也回去吧,辛苦了。”吴右冲何翰点头,便向门口走去。李可忙跟他而去。身后卡卢拉的叫声越来越大,瞬间又小了下去。“咔咔”的碎裂声刺耳传来,李可知道那是什么。他看着吴右的身影,感到这个瘦削身躯里可怕的力量。吴右并未回头,只捏着那本《九三年》,迈着轻松的步子。李可咽着唾沫,可总也咽不干净……透彻全身的恐惧席卷着他。就要转过那排高高的橡木桶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去。何翰坐在笼子边低着头,举着烟若有所思。笼子盖上了黑布,什么都看不见了。

“安娜要埋怨我了,你可别说被我耽误了这么久。”吴右拍了下李可的肩头,差点把他拍倒在地。

顾桃去了。吴右和李可踏在寂静潮湿的草地上,走向不远的别墅。蟋蟀在叫,蚊虫在飞,路灯延伸到树林的深处。“虎穴”,李可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两个字。

“何总没错,你也没失职,这事儿过去了。”

“真是惭愧,以后我加倍注意。”李可擦了下汗,长出一口气。

“你干吗那样说卡卢拉,忘了你自己是谁了吗?” 吴右语气不满。这让李可当即懵了,完全不知所以,脑子里连个线头都找不着。这是真的批评吗?酒窖里那些无所谓的话,吴右是说给何翰和顾桃听的?可是,这句话是啥意思呢?

“我……”他嘟了一嘴,觉得还是能不说就不说。吴右沉默起来,背着手不徐不疾地走着。李可不敢走到他前面,也不敢走在后面,就慢半步地亦步亦趋。但吴右这样和他说话,李可反而从刚才的惊惧中脱离出来,他最害怕那无声的压力。脑子在全速运转,四周空无一人。灯光在地上打出一个个光环,像散去的戏场。

“我们对待叛徒一定要比仇敌更彻底,你知道为什么吗?”吴右头也不转地问他。

“因为他们的危害更大。”这句话本能地冒出来,李可不知从哪里搬来了这句台词,他觉得它一定没错。

“这是其一,还因为这可以让我们保持彻底的清醒。”吴右举起手里的《九三年》说,“这本书你是看过的。朗德纳克侯爵为什么要当众处死那个看似有功、实则有过的水手?因为他们即将面临生死攸关的战斗,要去完成重大的事业,对错误容不得半点仁慈。我们也是如此,更别说一个叛徒……本来卡卢拉可以不死,提前向你认个错,顶多是轰出去。但既然到了今天,何总指出了这事,特意关系到了你,就要用最严厉的方式结果他。”

李可听懂了,这场老虎吃人的戏是做给何翰的。然而李可并不完全相信吴右的话,这是试探吗?“以后我会很小心,不让您为难。”他说。

“难的不是我,是你。”

“我明白……”李可说。

“大事总是毁在细节上。你既要防范敌人手里的刀,更要察觉朋友不说的话。卡卢拉跟你一年,说了什么你要注意,他没说什么你更该小心。”吴右眼都不眨地看着他。灯影昏暗,李可看不出他的眼神。

随吴右走进别墅的门,门口站着僵尸般的阿俊,对他们躬身致意。客厅里灯光明亮,李可的心情渐好起来。“笨久,你怎么才来呀?”一个女孩子声音在楼上叫起,没那么热烈,还带着些埋怨。她出现在楼梯口,穿着淡紫色的丝绸连衣裙,却叉着腿,光着脚,端着一支……双筒猎枪。这当然是安娜,而他想不到她会这个样子出场。那支双筒猎枪将李可定在当场……哦对了,她喜欢射击,是打飞盘的神枪手,别紧张,她不是想打你。

安娜拎着枪快步走下,裹着一股明显的火药味。她个子不低,不像想象中那般娇小。“我等着你帮我看看这支新枪呢,我觉得它不如上一把好用,后坐力不实在,我说不出它哪儿有问题……”安娜说罢,就将这只大枪塞进他的怀里。李可赶紧接住这可怕的东西,一边摸,一边搜罗着可供胡说八道的字句。安娜却制止了他,纳闷地摸着他的额头说:“你这脑袋是怎么了?”

影视圈混迹多年,李可见到的漂亮姑娘不少,可是穿着连衣裙、端着双筒猎枪的还是第一次,更别说旁边还站着一个刚把人喂了老虎的毒枭。他绽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在江城不小心碰了下,没事。”这话说得轻松漂亮,可能有吴秀波的范儿。安娜的眼里既有担心,又含责怪……她还没有发现这个龙久的不同,也不知道“他”车祸的严重程度。

“撞得不轻不重的,留不下疤,没意思。我倒是希望你有一道牛虻那样的伤疤,那多帅……比如在这儿就挺好的……”安娜说着撩起他的头发,似乎在设计伤疤的走向和位置。李可捉住她的手,笑着牵着她走向餐桌,说道:“爸爸说你亲手做了饭菜?”

“就做了两个,其他都是厨子的。我还做了汤,可汤已经凉了。”安娜顺手把枪插在了墙上的枪套里,麻利如西部片里的女匪。餐厅的一面墙上挂着十几把双筒猎枪,上面是安娜参加各种射击比赛的照片。看着这一墙东西,李可反刍起安娜的材料。拥有泰、美双国籍的她从小酷爱射击运动,还获得了一些各类民间比赛的奖牌。她挽起了李可的胳膊走向餐厅,这感觉并不陌生,真的像在演戏。

“凉了再热嘛,反正不是给我做的。”吴右呵呵笑着走进了餐厅。这是典型的中式风格餐厅,没有半点泰国风情,别墅的风格也是中式的。除了偶尔看见一两个泰国的老妈子,这实在不像是泰国的地方。墙上挂着中国名家的字画,书柜和香案也是中国的古物,只是并非华贵,普通的老家伙而已。香案有个小小的雕塑,不知是什么,不像是泰国的佛像。

“山鸡汤再热可就不好了。我亲手打下来的,趁热乎炖了,吃不到新鲜的是你们没福气。”安娜说着捅了下李可的腰眼儿。李可一躲,问她怎么打下来的。“回来路上我看见几只鸟在半山腰飞,想也没想就停了车……距离远了点,不然全轰下来了。”她得意地做了个射击动作。李可听得一惊,万一哪天她发现自己不对劲,就像《史密斯夫妇》那俩人在别墅里对轰起来,这可怎么干得过?他正想说句打趣的话,安娜突然问吴右:“爸爸,老虎喂过了吗?”

“你何叔叔刚喂过了。”吴右淡淡地说。李可浑身打了个冷颤。“你要是回江城不老实,我就把你喂了老虎。”安娜说。李可心里一紧,差点跌倒在地。这父女温馨如一幕亲情剧,李可夹在中间恍惚起来。这场景和氛围的切换太过剧烈,就是做梦,能梦出刚才的经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