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5页)

服务员上菜迅速,眨眼就是一桌子。“他刚到机场就被我拉过来,你别不懂事儿。”顾桃吃着菜轻松地说。他这副高姿态令李可羡慕,如此气定神闲,像真来吃饭似的。李可立刻从他身上开始汲取营养,复制着他身上的镇定和从容。

“桃哥说得在理,酒满上,满上。”铁头说罢又要给他倒酒,这家伙根本无心吃饭。

“你坐下,我们聊事情。”顾桃毫不客气地板着脸。李可侧过脸去问了第三次:“教授什么意思?”

顾桃没有再躲开这问题。他捂着李可的耳朵,轻轻说:“我点的菜里有一道叫菠萝鸭,就是桌上那只离你最近的鸭子。鸭肚子里有一只上了膛的枪,教授就是这个意思。”

知道什么叫平地惊雷吗?

李可脑袋里轰然一声,眼前又一亮,再陷入全黑。耳朵里电闪雷鸣,肚子里兵荒马乱。这是让我杀人吗?让我把手伸到一只热乎乎的鸭子里,掏出枪,对着他们三个脑袋一人一枪?李可没看过这样的电影,也没见谁这么写过。刚下飞机才几支烟的工夫,就要让他亲手击毙三个毒贩子?

他好想念横店看守所那个菊花将爆的夜晚。

铁头猛地站了起来,可能是顾桃和李可耳语的举动激怒了他。“龙久,别那么不痛快,你从大陆刚飞回来,我可是刚从火葬场爬出来。你给个痛快话,福建、浙江和山东这三个省能不能给我?你们每年捐出去那么多钱,就不能给我们这些江湖兄弟多少赚点儿?我脑袋里这颗子弹,难道值不了三个省的代理权?”铁头指着脑袋哇哇喊着,眼珠像要掉在桌面上似的。

紧张中,一口浓烟呛进了肺,李可咳得翻江倒海。“铁头,看来这一枪没把你的脾气打掉呀。”顾桃冷笑道。他拍着李可的背,看着他。李可知道他在等什么。那只烤焦的鸭子歪着头对着自己,似乎在等着他伸手。

“龙久,你们玩儿我是吗?”铁头瞪着眼说。

“我俩都很饿,你就不能让他吃两口再说?”顾桃依然冷着脸,手伸去鸭子掰下了一条腿,递给了李可。他似乎很生气,和铁头嚷嚷起来。铁头却没有再买顾桃的账,他骂骂咧咧拿起手机,一拉一扭又一拉,手机竟然变成了一把古怪的手枪。它又黑又扁,圆珠笔粗的枪管嵌在其间,乌黑黑地指着李可的头。

美剧里都没见过这个……

李可的下身一阵热乎,有东西顺着西服裤管儿下去了。他心跳如重鼓,脑浆子都在跟着一起震动。顾桃摊着手和铁头争吵,而李可一句也听不见,也想不出任何可用的表演桥段。怎么演?演什么?被枪指着头的戏在哪儿?小庄坐在原处,藏在桌下的右小臂紧绷着,右手一只餐刀似乎随时会掷出。李可很想做点什么改变这可怕的局面,没用,他被这支奇怪的枪定在了座位上,生命都像停住了……他第一次被一把真枪指着头。

“砰砰砰!”三声枪响,声音大得可怕。李可眼前又一黑,本能地捂头,身体一阵痉挛。完蛋了,三颗子弹将穿过他的身体,或许还有脑袋……

可是这并未发生。李可睁开眼时,面前的鸭子屁眼儿冒着青烟。顾桃的右手还在鸭肚子里,左手夹着雪茄。铁头瘫坐在椅子里向后仰去。他的一只眼被打碎,鲜血糊满了胸前的宝石金链子。另外两人也是或倒或趴,他们的血和脑浆溅满了阳台上的花朵。空中飘着淡红的血雾,逆风吹回来一些,不冷不热地糊在李可的脸上。楼下舞台上的歌舞声并未停歇,好像还大了不少,李可知道这是安排。

三枪在鸭肚子里连发,顾桃瞬间打穿了三颗脑袋。他左手的雪茄烟灰此时掉了,在桌面上碎成一摊,融进了流过来的脑浆中。

李可的下面开了闸一样哗哗的,像要把浑身的汗都尿出去一样。还好脚下是木格,尿液估计渗去了楼下,还好穿了黑色的长裤,还好今天飞机上喝了很多水而且在机场撒了个尿、没有那么大的尿臊气……

“你怎么了?和他逗什么?他真开枪了怎么办?”顾桃擦着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外面突然又枪声大作,李可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是弟兄们在处理铁头的人,我们早安排好了……”顾桃揣好手枪,“这兔崽子,挨了一枪却没长记性,本来是把人情牌,非要演成逼宫戏,可惜。”

李可尿完了,他并不觉得耻辱,只觉得一阵放松。为了掩饰,他将一杯冰水打翻浇在腿上。小庄赶紧递来了纸巾。这家伙在顾桃开枪的时候一动不动,只在右手灵活地旋转着那把餐刀。幸好他只盯着眼前的三人,没看见地板上那条渗下去的小溪流。顾桃拿出他的新手机开始拍照,他凑近几颗血肉模糊的脑袋。“嗯,像素很不错,反应很快。”这个变态佬呀!拍了几张后他的电话响了,他接起后递给了李可,说道:“你没听电话?教授问你呢。”

李可恍然想起,刚才手机一直在裤兜里震着,而他竟吓得忘了。接过电话,他咬了咬舌尖,仔细听着。

“忙完了吧,安娜准备了晚饭。”吴右的声音低沉和缓,透露着一种奇怪的威严。

“好的,这就过来。”李可几乎字字咬着李进的口吻。吴右“嗯”了一声,挂了。

“小庄,这家伙没死呢。”举着手机拍照的顾桃指着铁头说。李可又吓了一跳,铁头的身体果然在微微摇晃。真是奇怪,太阳穴里一枪没死,从眼睛打穿了后脑勺,这家伙还没死?李可吓得站不起来,生怕铁头后仰的头抬起来再瞪着他。

小庄慢慢起身,走了过去,站到铁头的身后俯身去看。刀光一闪,他手里的餐刀扎进了铁龙的另一只眼。铁头剧烈地晃起来。小庄拿过大烟灰缸,将进去一小半儿的餐刀敲着,当!当!当!直到只剩半根烟那么长的一截。铁头不动了。“拿枪指我老大的头?再给你一条命也活不了了。”咣啷一声,小庄扔下了烟灰缸。

“走吧,去教授那儿。”顾桃系上西装扣子说。

李可挣扎起身,一阵海风吹来,差点摔倒在地。为了掩饰失态,他强迫自己进入一段叽叽喳喳的表演,是《低俗小说》里萨缪尔·杰克逊的一段。他显出一副早有预料和百无聊赖的样子,甚至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眼前的鲜血、脑浆和尸体令他反胃,他咬着舌尖劝说自己,这是戏。满桌的狼藉只是道具组弄出来的,横流的血只是染色的糖浆而已。

“你说,这家伙真的敢向我开枪?就用这么一个玩具?这么一个娘们儿都不怕的小东西?”入了戏,他便自如起来,不屑地指着铁头的尸体,“我不是不想杀他,可让我把手伸进个鸭肚子里去,热乎乎腻乎乎油巴巴的,没准还塞着几根葱,真恶心。再有这种事儿,能换道菜嘛,你给我上一锅米饭也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