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简妮回办公室的一路上都不痛快。莫里斯·欧贝尔是个胆小鬼。区区一个报纸记者,只不过强硬地说几句捕风捉影的话,他竟然就忙不迭地就范了。柏林顿也是太软弱,护不住她。

她的电脑搜索引擎是她最大的成就。自从她了解到“如果没有新方法检索到受试者的话,研究绝对走不远”之后,她就开始编写,三年之后才告完工。如果不算那些网球冠军的殊荣,这是她唯一真正斐然的成就了。她的天赋就在于解决逻辑难题。虽然她心理研究的对象难以预测、不可理喻,但她那撷取千百人数据资料的工作依然需要严谨的统计学和数学。如果她的引擎一无是处,那不就等于她自己也一文不名吗?那还不如早早辞职,学佩妮·瓦特米都去当个空姐呢。

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愕然发现安妮特·比格罗正在等她,她是简妮带的研究生。她这才恍然记起,安妮特上周交了年度计划,同她约好今晨讨论。简妮下意识地要取消约见,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呢,可看着小姑娘脸上渴切的表情,她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不也对这类约见看得重逾千钧吗?这么一来,她只好挤出笑脸道:“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好在她之前已经仔细看过提案,还写了批语。安妮特计划从已有的双胞胎数据中下手,看双生子在政治倾向和道德态度范畴中有没有联系。这想法挺有趣,科研计划也合理,所以简妮只提了几个小的改进意见就给她开了绿灯。

安妮特离开后,特德·兰塞姆探头进来,瞅了瞅简妮道:“你这模样像是要去阉人啊。”

“反正不阉你,”简妮微笑道,“进来喝杯咖啡吧。”

“帅塞姆”是她在系里最喜欢的男性了,他是研究认知心理学的副教授,婚姻美满,有两个孩子。简妮知道他也中意她,但他从没付诸过行动。他们之间有一种性的激情,却绝不会演变成麻烦。

她接通桌旁咖啡机的电源,便对他说了《纽约时报》和莫里斯·欧贝尔的事情。“但这里有个大问题,”最后她道,“是谁给《纽约时报》通风报信的呢?”

“肯定是索菲。”他说。

在心理学系仅有的两位女性里,索菲·查普尔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也当上了教授,但她人老心不老,还把简妮看作竞争对手,嫉妒心在学期一开始就彰显无遗,从简妮的超短裙到她乱停车,每件事都指斥。

“她会做这种事情?”简妮问道。

“毫无疑问会去做。”

“我想也是。”简妮一直对顶级科学家们的卑鄙小气感到吃惊,她在美国见过一个受人尊崇的数学家在自助餐厅动手打人,对方是声名赫赫的物理学家,起因却不过是物理学家插了队。“也许我该问问她。”

他扬起眉毛:“她才不会承认呢。”

“表情总会露出点儿惭愧吧。”

“那你俩可能得打起来。”

“早就开打啦。”

这时候电话响起,简妮一边示意特德倒咖啡,一边接起电话道:“喂。”

“我是奈奥米·福里兰德。”

简妮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跟你说话。”

“你那研究肯定已经停止使用医疗数据库了吧。”

“没。”

“‘没’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停止,你的电话让我们争论了一番,但最后也没个结论。”

“我这儿有一份大学校长办公室发来的传真,里面说大学向隐私受侵犯的民众道歉,还承诺说研究项目已经停了。”

简妮吓得目瞪口呆:“他们发新闻稿了?”

“你不知道?”

“我就看见份草稿,而且根本没答应啊。”

“那似乎他们没告诉你就把研究项目取消了。”

“他们不能这么做!”

“怎么说?”

“我和大学签了合同,他们不能这么随心所欲。”

“那你就是要继续对抗大学的权威喽?”

“和对抗没关系,事情在于他们没资格命令我。”

简妮忽然迎上特德的目光,他正朝自己摇手示意呢。他是对的,简妮意识到,这可不是对报界该有的说话方式,她于是改变策略。“你瞧,”她晓之以理,“你自己都说了,这件事上侵犯个人隐私只是潜在的。是吧?”

“是……”

“你也完全没能找到有谁打算投诉我的项目吧?那你怎么就能毫无疑虑地要我中止项目呢?”

“我不负责评判,我只管报道。”

“那你知道我的研究方向吗?我在努力找寻导致人们犯罪的由来原因啊。在这个问题上,我是第一个想出真正有望解决问题办法的人。要是最后成了,我发现的东西能让你孙辈生长的那个美国变得更好。”

“我没孙辈。”

“这算是你的借口吗?”

“我用不着借口!”

“也许不是吧,但你干吗不找个被侵犯隐私的实例出来呢?那不是会给你的新闻报道增色不少吗?”

“这是我的事。”

简妮叹口气,她已经尽力了。她死死咬住牙关,努力挤出友善的辞别语:“那好吧,祝你好运。”

“感谢你的合作,费拉米博士。”

“拜拜,”简妮挂上电话愤愤道,“臭婊子。”

特德递给她一杯咖啡:“听起来他们已经把你的研究项目取消了。”

“我不理解啊,柏林顿说这件事该我和他讨论决定的。”

特德压低声音:“我比你了解柏里,听我一句话,他是条毒蛇。只要不当面看着,他什么承诺我都不会信。”

“也许这是一时失误吧,”简妮说道,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许是欧贝尔博士的秘书发错了传真呢。”

“有可能,”特德说,“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毒蛇理论。”

“你觉得我该不该给《纽约时报》打电话,说刚才接电话的人其实不是我?”

他笑道:“我觉得你该去柏里的办公室问问他,看新闻稿这事儿先斩后奏是不是他的意思。”

“好主意。”她咽下咖啡,站起身子。

他走到门口:“祝你好运,我为你加油。”

“谢谢啦。”她真想在他脸上亲一口,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她通过走廊,上了一层楼之后来到柏林顿的办公室。门锁着,于是她找到兼理所有教授事务的秘书,问道:“嗨,茱莉,柏里在哪儿呢?”

“他今天不在,不过他要我转告你明天来找他。”

该死,这混蛋躲她呢。特德说对了。“明天几点?”

“九点半可以吗?”

“行。”

她下楼走进实验室。丽莎正坐在长椅上计算试管里史蒂夫和德尼斯的DNA浓度。她已经从两份样本中各取了两微升,并同两毫升荧光染料混合。染料在接触DNA的时候会发出荧光,光的强弱标注着DNA的数量,光强可以用DNA荧光仪测定,这时候刻度盘上就会显示每微升样本中所含DNA的毫微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