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3页)

阿琳推着一辆借来的婴儿车和萨卡一起散步的时候,才注意到基地已经变得异常破旧;部分原因是那时处于冬季,天气酷寒,但也有别的缘故:再没有人硬撑门面了,公公也衣冠不整起来,而公公原本是一个注重仪容仪表的军人,军装总是熨得挺括,勋章总是擦得闪亮。

那个夜晚,一场暴风雪席卷而来,萨卡却没有回家!他们第二天下午才能出去寻找;终于,在老城一条小巷的尽头发现了他的尸体!大家都说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或者有人知道,但不愿说。警方承认,萨卡生前挨过打,但无法确定他是否因挨打致死。其中一个警官试图把责任推回到军队,声称萨卡是因为老兵残忍欺凌新兵而死——可萨卡当军官已经好几年了!另一个警官竭力说那是自杀,因为军中确有越来越多的人自寻短见,直到有人指出萨卡身上有一处处瘀伤和钝伤,他才没再坚持。

阿琳知道,所有这些都是在掩盖真相;她早就听到一些传闻,当然是人们私下里小声谈论的,说是有些士兵被迫从“商户”那里借钱;据说,当他们无力偿还的时候,只能被迫以命还债,商户们根本不把这当回事。随着原政权的垮台以及随后出现的混乱,这些商户变成了一个强大的利益集团。

奇怪的是,少将没有坚持追查儿子的死因,只是偷偷在基地上到处转悠,沉默寡言,郁郁寡欢,没有去找警方交涉,也没有指派军方人员查问这起案子。阿琳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因为他太悲伤了——萨卡可是他唯一的孩子啊!公公却说,无论什么都不能让萨卡死而复生,为什么还要延长痛苦呢?

终于,警方正式宣布,萨卡是由于一起行凶抢劫案而受伤致死。最初,阿琳觉得这样更好:记忆中的萨卡依然是并且永远是清白和纯洁的。萨卡下葬的时候,阿琳把她那盘《给你刺个文身》的磁带放进了棺材。

葬礼结束后弗拉迪来了他们家,阿琳颇感奇怪。看到他和将军关起门来说话,她感到更加奇怪。然后,回想起几个月前吃晚饭时公公说过的话,说弗拉迪克是个非常优秀的军官:坚强、果断、聪明。她当时就有个感觉:公公想让萨卡更像弗拉迪一些。

一个小时以后,弗拉迪出来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甚至朝阿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阿琳问他米卡的情况,弗拉迪说她很好。

“她还没看到我的小宝宝呢,”阿琳说。“请告诉她来看我们。”

弗拉迪说他会传话的;几星期后他再次现身的时候,阿琳以为米卡会跟他一起来,但来的依然只有弗拉迪一人;他与少将密谈一个小时以后,阿琳送他走到门口,但他似乎不愿离开。

“你好吗,阿琳?”他的浅色眼珠直勾勾地看着阿琳。“你好像气色不错啊。”阿琳耸了耸肩。

“我明白。”他迟疑了一下。“要是你有什么需要,不管是什么……开口就是了。这个你知道,对吧?”

她点点头,但弗拉迪盯着她看的时候,一种不安的感觉袭遍她全身;她觉得弗拉迪能看到自己不穿衣服的样子!于是阿琳打开门,急切盼着他赶快消失。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弗拉迪来得越来越勤。阿琳感到迷惑不解:他跟公公都有些什么事情呀?萨卡活着的时候他怎么不来?肯定有什么问题!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推着托马斯在基地里面转悠;真是个好天气!最严酷的冬天可能已经结束了吧……突然,有人在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她猛然转过身。

米卡出现在一棵树后面!

阿琳几乎认不出自己的朋友了:衣服又脏又破,两眼带着黑眼圈,金发黏糊糊的,指甲下面也满是污垢!

“我听说萨卡的事情了。”米卡拥抱了她。“我真的很难过。”

阿琳强忍着泪水,也拥抱了她。她俩站在那里,双手互相搭在对方肩膀上。“发生了什么事,米卡?”米卡摇了摇头,但什么也没说。阿琳以为她会大哭一场,但接着她俯身朝婴儿车望去,脸上绽出了笑容。

“好漂亮!”她轻轻说了一句。

阿琳将米卡拽回家。公公和婆婆下午外出了。阿琳放下托马斯,让他小睡一会儿,然后就给朋友做了午饭。米卡狼吞虎咽地吃了饭,肚子一填饱,话就多了起来。她承认情况不好,和弗拉迪分开了。

阿琳一下子用手堵住了嘴巴。“为什么?”

“没什么,”米卡咕哝着,但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我——我一直没有见到他,自从……自从萨卡……”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么你不知道他经常来这里?”

“弗拉迪来这里?到基地来?”

“他一直在和将军见面。”

米卡的嘴唇绷紧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都知道些什么?”

米卡低下头,告诉了她。

阿琳感觉似乎刚刚发生了一次地震,突然在地面上裂出了一个窟窿,而自己正在窟窿边摇晃——但那是个悄无声息的大灾难,并没有人宣布世界发生了改变。尽管如此,当她强忍着听完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最终成了事实。

“弗拉迪要我发誓不说出去,”米卡说。“他说,要是让你知道了,就会把我往死里整!”

“他居然威胁你?”

“还不仅仅是威胁。”米卡垂下头。

阿琳颤抖了一下,用双臂搂着她的朋友:“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考虑去美国。”

“美国?”阿琳的胃一阵痉挛。“可那里太远了啊。”

“我有个表姐在那里。她会帮助我的。”

阿琳点了点头。金钱,工作,美国充满了机会,更何况米卡已经无法待在这儿了,弗拉迪会毁了她,就像毁了萨卡那样!阿琳将拉着米卡的胳膊:“求求你。走的时候一定跟我道个别。”

米卡只是看着阿琳。

阿琳意识到朋友保持沉默意味着什么,两眼立刻噙满泪水:“别哭,米卡!我会想你的!”

米卡走后,阿琳擦干眼泪,开始打扫厨房。还在萨卡生前,那时情况刚刚开始坏起来,她就建议搬回亚美尼亚,那里并不太远,萨卡也会找到工作,等她生了孩子,就可以让自己的母亲来帮忙。可萨卡不同意。但现在不同了,这个地方不适合居住,也不适合养孩子,这里已经闻得到腐烂的气味。

几天后弗拉迪又来了,阿琳在厨房里。他漫步走了进来,穿着美国牛仔裤和牛仔靴,牛仔裤紧绷绷的;阿琳禁不住想,他这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

“好漂亮哟,阿琳。”他冲阿琳笑了一下。阿琳意识到,这是他征服女人的一个武器:他笑得很迷人——但并不自然!阿琳从餐桌旁站了起来:“是你杀死了他!”弗拉迪顿时笑容消失:“杀死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