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3页)

麦克和其他成员已经开始准备了。我们决定在这个空荡荡的公寓里拍摄些幕后花絮,再做个对乔丹的访谈;几周以后,再回来拍摄那些搬进来的年轻人。这能让我们创建一组很好的前后对比镜头——从空荡荡的公寓楼,到人来人往的公寓楼,家具,和孩子们的希望之类的镜头。

麦克•肯德尔是他家族里有辱门楣的家伙。他的亲戚们都住在像温内特卡6,巴灵顿7,和森林湖城8那种地方,他却住在诺斯布鲁克9的一个小房子里。更让人震惊的是——至少对于他的家族是这样——他居然要靠工作来维持生活!他从拍摄婚礼、毕业典礼和犹太教成人礼起步,逐渐发展成了一个蓬勃兴旺的影视公司。我们是在本地电视台工作期间认识的,当时我们曾被派去做一个关于餐饮业贪污腐化的报道;那以后,一直合作至今。

我走进门的时候,他正在设置灯光;一头蓬松的棕色头发,身材瘦削,身上皱巴巴的,凡戴克胡子10。不过,让他懊恼的是,棕色胡子中已有一半变得灰白了。左颊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吓得大部分人不敢惹他。其实,狰狞的面孔下,却是一个最温和、最敏感的男人。

“嗨,麦克,最近怎么样?”

麦克也咕哝了一声。一定是因为天气。芝加哥的冬季总有办法让人们不自觉地保存气力。

他设置完毕:一盏反光灯,光线从天花板上反射下来;然后掏出了曝光表11。十五年前,只是给拍摄场地设置灯光就需要安排一个摄制组成员;到了今天,大部分人都用现有光源拍摄,除了麦克;麦克会用灯光创造一种特定的情绪。这得花费时间来设置,当然颇有效果,工夫并没白花。

我拿不准他今天追求的是什么效果:明亮而喜庆的早上八点?柔和的午后光线?还是地狱边缘式的场景:无数个脸庞从黑暗的而模糊的背景上出现?这些年来,这已经成了个游戏:我试图从灯光角度、纱幕和滤镜的角度猜出他的意图。如果我们提前讨论的话,这是件极其容易的事,但有些时候,就像今天这样,他总让我猜测。

“好啊,”我说。“一个明亮、充满希望的场景,早上十点,春季。对吧?”

麦克把头发从前额上撩开:“接近了。”他冲我笑了一下,表示赞许。“犹如幼儿园的第一天:喜悦,整洁,无限的可能在前面等着。”

“我喜欢。”

一旦他对灯光满意了,我们就决定镜头的运用:定场镜头,摇摄,移动镜头,还有几个镜头要使用经过的摄影车。然后,为了采访乔丹,重新设置了门厅的灯光。我向他提了几个问题,他从容回答,沉着冷静,大体上重复了我们在他办公室的对话。采访完成后,麦克拍摄了切换镜头。

三点以后才完成,白昼开始消逝前还有几分钟——芝加哥冬季的下午,天色毫无预兆就会变得昏暗——所以麦克拍了些外景,包括一些乔丹走进和走出这幢建筑的跟踪镜头。我看着麦克执导,告诉乔丹从哪里开始,哪里结束,从门的哪一侧进入。看着特权下成长的孩子为寄养家庭长大的孩子工作,我突然觉得,老天自有办法让天平的两边向平衡靠拢。

“好啦,”麦克从取景器那里抬起头。“就拍到这里吧。”

麦克和工作人员拆卸设备时,乔丹穿过街道走了过来。看上去他真像个在圣诞节得到了想要的所有礼物的孩子。“这一天真的要来了,对吗?”

“什么意思?”

他双手插进口袋,笑了:“我为这个奋斗了很久很久,艾利。有一两次眼看就成功了,但总是出了岔子!不过现在——嘿,我们真的就要成功了,对吗?”他瞥了一眼那栋楼,呼出的白气缓缓上升,恰似一个个希望的小云朵。

我也朝他咧嘴一笑:“是的,乔丹,咱们成功了。”

“谢谢你。”

“别谢我。谢谢莉姬吧。”

“但你也帮了忙;你知道吗,有时候啊,我真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哦,那么,让我第一个掐醒你吧。”

他大笑起来:“姐们儿,小心你对这哥们儿做了什么。”

麦克说了他明天会给窗口复制带配上时间码,所以我就下班了。交通很拥挤,高速公路上也得走走停停。我跟在一辆散发着汽油味儿的搬家货车后面缓慢地向前移动,依然满脑子都在想录像的事儿。

它应该起到启迪和教导的作用,但也应该让观众在内心感到不安。观看者应该看到这些孩子正在成功和失败之间摇晃;应该感受到孩子们岌岌可危的走钢丝般的生活。看了这段录像后,人们应该拥抱他们自己的孩子,对自己拥有的舒适生活充满感激。同时,也应该受到激励而有所行动——哪怕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行动:一次捐赠、一个电话、一封信……只要有一样,都意味着我们成功了。

回家路上。

暮色缓缓而降,如薄纱般笼罩下来,汽车头灯已经亮起。孩子们应该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镜头应该深入他们的灵魂,捕捉他们的希望、挫折和梦想。解说词要尽量少,也不要画外音,除了乔丹充满洞察的话语;要有很多特写镜头,温暖的灯光,温馨的音乐,也许可以来点儿或欢快或伤感、次第变换的爵士乐。

我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离交叉路口还有两英里,刚打开收音机,就意识到自己不想听任何噪音,又猛地关上。看了眼手机——它嵌在仪表板下方的一个小格子里。自上个周末以来,还没接到大卫打来的电话。据说,渡济会是其创始者之一看到了一部关于德国类似计划的纪录片后才开始创办起来的——这真有几分讽刺意味。可惜片子的预算不允许一趟海外之旅以验证这个说法,否则大卫和我还可以一起去欧洲,他去查访那封信,我去调查渡济会;就算是在大气的湍流中颠簸八个小时我也愿意,因为可以找个机会恢复我俩曾经有过的那种感觉。

此刻的费城12,已经是五点过了,但他通常都要加班。我拨了过去,他的秘书接了起来:“林登先生办公室。”

“嗨,格洛丽亚。我是艾利。”

“哦,你好呀,艾利。”

“大卫在吗?”

“呃……不,他不在。”那语气很惊讶。

“哦,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没说。不过我确定应该是至少一周或十天后。”

“一周或十天后?”

“你不这么觉得吗?”

“格洛丽亚,他在哪儿啊?”

她犹豫了:“你不——他没——”通常格洛丽亚喜欢喋喋不休。她总是问起蕾切尔和我父亲,以及我什么时间会带他们到东部来;今天,她却很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