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周六那天,蕾切尔反锁上自己的房门,算是在里面扎营了。偶尔从门缝传来一声惊呼,表明她还活着。我晚餐做了她最爱吃的意大利面和番茄酱,全当是向她谢罪。但我还是觉得不应该由我来主动提出和解;可作为美国犹太人,我的内疚感太过强烈,甚至会对自己没做的事也要承担责任。而她一直等到番茄酱已凉、面条成了橡皮筋,才偷偷下楼吃了一些。

9点左右,我去了趟录像店,想买点我们能一起看的东西。或许这样,我们就有可能开始说话了呢。我要了一个亚当·桑德勒1 主演的影片,以及卡梅隆·迪亚茨2 领衔的一部喜剧,不到30分钟就回到我们那个街区。经过邻居家房子的时候,我突然猛踩刹车。

一辆深色SUV正驶离我家。

前排坐了两人,疾驰而去;想要辨认车牌号,可光线太暗。我猛然开上车道,跳下车,冲向屋里。

“蕾切尔?”我高声叫道。“蕾齐,你在哪里?”

一片寂静。

我跑上楼,察看了所有房间。不见人影。检查了所有的壁橱。依然不见。顿时脉搏狂跳,耳朵里如雷鸣般轰响。跑到楼下。地下室也空荡荡的。我再次冲到上面,打开前门。冬夜凛冽,寒风刺进了皮肤。

她去哪儿了呢?兴许她留了纸条。如果留了,应该是在厨房里。我跑进厨房。什么也没有。看看时钟,都快九点半了!她知道自己11点以前必须到家。难道她早有预谋?或许,当初没给她买手机或是寻呼机的确是一个错。其实好多父母都给孩子买了,可我原先认为那是宠得过分,是摆阔!

我拿起听筒,拨了巴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四声之后,答录机启动了。毫无疑问,又是和玛琳去多尔郡度周末了。但蕾切尔不在。我给卡蒂家打了电话,也没人接。我本想给苏珊打电话,但我知道只能接入答录机——她和道格每个周六都外出。

我蜷缩在沙发上,竭力提示自己不要惊慌。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我不禁一阵恐惧。飞机倒是安全飞走了,雷鸣般的噪音依然震颤于四壁。

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这可能是场噩梦般的阴谋。要是SUV里的人知道我何时独自在家,便蓄意挑选那个时间,抢走我人生中唯一的精神寄托,那可怎么办呢?

回想起那次在西弗吉尼亚的新河漂流的情形,看着女儿在水中挣扎而无法施救。难道那一幕会重新上演?他们带走了蕾切尔,将对她做出难以言表的可怕事情,要是我不——会怎么样呢?他们想要我干什么?交出录像带?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他们究竟想得到什么?

我环顾四壁。墙壁、书架和家具看起来都那么坚实,虽说其实都普普通通,但也让人颇感安慰;尽管如此,依然感到完全无能为力,简直无法应对!只好重新跌坐在沙发上。要是她11点15分还没到家,我就报警。

午夜时分,我正要拿起电话,一束亮光突然穿透玻璃窗子照了进来。我跑进门厅,心里咚咚直跳;没来得及细想,就抓起老爸给我的柯尔特45口径手枪。检查确认里面装了子弹后,就松开了保险——但愿还记得如何使用!

身体平贴在门上,嘴里像是塞了棉花,我等着——等着有人敲碎窗玻璃,转动门把手,接着门一下闪开。

结果呢,才是门铃响了,于是我横跨一步,来到门上镶嵌的玻璃框前。门廊灯下面站着一个眼睛凹陷、脸色稍许发青的警察。

我顿时瘫靠在墙上;本来应该意识到,午夜时分按门铃的人不会有什么邪恶目的。我将柯尔特悄悄放回橱柜。

“晚上好,福尔曼女士。”失火以后,这个警官来麦克的公司询问过我。“我来是要告诉你,你女儿没事儿。”

我屏住呼吸。“你说‘没事儿’是什么意思?她究竟在哪儿啊?”

“她在……她在所里。”

“警察所?为什么?”

“夫人……呃,非法持有罪。”

外面不远处的高速公路上,一辆卡车隆隆开过,回声在树林中回荡。

我盯着他的徽章,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他可能说的是中国话吧。“什么?”

“巡警把她带进所里的时候,我正在值班。出于礼貌,奥马利警长派我过来告知一声。”

“蕾切尔被抓了?什么罪名?”

“非法持有武器,夫人。”

我惊诧得目瞪口呆:“武器?”

“枪支。”

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枪支?”

他点点头。“她已被拘留。”

“拘留?”看他没有回答,我接着说,“她会怎么样?”

“呃,夫人,这多少要看她,还有你……的态度了。这案子由青少年犯罪警官处理。”

“天哪,上帝呀!”我猛地捂住了嘴。

“不用担心。她很好——只是受了一点惊吓。不过你还是得去一趟。”

社区警察所在一座现代砖混建筑里,位于一个高档住宅区中间。它不临公路,要不是停车场里停放着好几辆巡逻车,看起来就像个学校或是社区中心。我停下车,跑步经过一支旗杆,向正门入口奔去。人行道两边是一个个白色的大石头,在昏暗的月光下尤其苍白。

大厅就像个朴素的复合办公区,瓷砖地面,白色墙壁,摆了些人工花草;两边都开着门;一扇门旁边开了个小窗口,窗口后面摆了好几张办公桌和许多通信设备;荧光灯与无线电发出的噼啪声结合在一起,似乎此地远离尘嚣。

我向门卫通报了姓名。门卫年近花甲,体格魁伟,粉红色的头皮上搭着稀疏的几绺白发。他让我坐在一把黑色的模制塑料椅上。我就像跨进了爱丽丝的镜中世界3 ,云里雾里的。

“福尔曼女士?”

我抬起头。一个迷人的金发女郎站在我面前。她的姓名牌上是“乔治娅·戴维斯警官”,可她穿了条合身的黑色宽松长裤、黑靴子,搭配一件象牙色毛线衫;齐肩的金发卷曲而轻盈,弹跳不停;两只大大的眼睛犹如褐色的水潭。

她试探性地冲我微微一笑。“我是处理青少年犯罪的警官,你女儿的案子就归我管。”

我一下子好窘迫!

“跟我过来一下好吗?”又是一个试探性的微笑。她等着我拿起包,然后我们一起穿过一道门。

“她还好吗?”

走过一个长长的走廊,转过一个墙角。她指着一扇门。“她在那里等你。”

我打开门,一面强压着自己的舌头。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狭小房间,大概10英尺长、8英尺宽。四周的墙壁用煤渣砖砌成,沿着一面墙安了一条嵌入式长凳。墙壁上装了两根垂直的钢条,就和无障碍洗手间里常见的那种钢把手一样。其中一根悬挂着一副手铐——手铐啊!长凳的一端,蕾切尔正蜷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