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早餐时,我给蕾切尔谈了她这次醉酒晚归的后果:感恩节前不得外出,不许约朋友出去玩,不许去商场,更不许夜间外出,尤其是周末的时候。她得为自己撒谎的事情给希尔森夫人写道歉信,还得每周两次到施粥所当志愿者。

“那‘科学俱乐部’呢?”她问。“就要学化学了,我还能去吗?”

我想了想。“可以,这个允许。”

她立刻眉开眼笑,将麦片粥喝了个精光。我曾想象着她在满是灰尘的地下室里度过少年时光的情景:玩弄晶体管、晶体检波器和二极管。不过,嘿,如果这意味着她不去参加狂欢派对或是在公园里喝醉,我倒宁愿再奉送一套化学试验器械的。

送她上学回来以后,我换上黑色加菲尔德马克思套装,朝市中心驶去。高速公路正堵车,其时天色昏暗,阴云笼罩,寒风刺骨,残叶翻飞。11月已经降临;来年4月以前若能见到太阳,那就算幸运的了。

90分钟以后,我走进了戴尔•里迪的办公室。这次她身着灰色套装,款式和上次那套藏青色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今天她要么是衣服颜色不好,要么就是没有睡好——反正看上去比英国人通常的肤色更显苍白。

“你好吗,艾利?”她转过办公桌,走上前来和我握手。

“很好。你呢?”

她领我到咖啡桌。“我现在急需看到计划书。”今天没有闲谈。我找出自己准备的那份,纳闷着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不安,但心里明白自己不能问。

“我自认为做得还不错,”我说。“但的确还有几个问题,都标上了星号。”

她接过计划书。“我这就看看吧。”

她看的时候,我四下望了望。她将儿子们的照片挪上了另一只搁板,那些日报则码在一张椅子上。跑鞋则不见踪影。难道冬天她就不跑步了?

“这段很好。”她指着第2页上的一段。“尤其是关于我们领导者作用的内容。”

这本来就是你灌输给我的,我原想这么回答。“谢谢。”

她将文件翻着看完。“不错。我想这个就行。当然,我得拿给特里布尔看看,再花点时间……”

“特里布尔?”

她手指朝门那边点了一下。“我的上司。”

我记起那个年纪较大、头发灰白的男人;他神情冷淡,甚至有点爱责备人的样子。我的表情肯定暴露了自己的顾虑,因为她接着说,“哦,不用担心。他放手让我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到了下午他通常都要醉倒的。”

我们会意地对视了一下,然后她转向最后一页。“咱们来研究研究预算的事儿,好吗?”

我清了清喉咙。“不知道你是想让我从芝加哥带人员过去还是在那边找。怎么都行。”我朝前探了探身子。“也不知道你想在后期制作上投多少钱。”

“后期制作?”

“就是编辑和特效,还有复制。但特效是主要考虑事项。如果我们……”

“复制?”她轻轻敲着铅笔。“我们要复制什么?”

“我们得知道——在某个时刻——你们打算要多少份成品拷贝。我们要用到复制服务,依据你们订购的成品数量享有不同折扣。我这里做了个列表。”我指着页底的排列项。

“哦,明白了。”她朝我苦笑了一下。“不过请告诉我。你们对未完成录像带做多少拷贝?”

“未完成?”

“你们在现场拍摄的那些录像带。”

“你是说我们在现场拍摄的原始带?”

她点点头。“如果你们这么叫的话。”

我耸耸肩。“原始带我们通常不做拷贝。大多数客户对原始素材不感兴趣。他们只想得到成品。”

她皱皱眉头。“可我在电视上不是听说你们做了一个录像带拷贝吗?”

我克制自己不要发作。“那是给水区做的录像带。那……那是个特殊情况。”

“你们什么都给他们做了拷贝吗?”

“没有。他们的原始带我们都还给他们了。至少绝大多数还了。”轮到我皱眉头了。她问这个是要干什么?“不过录像带是你们的财产。如果你们认为要用到拷贝,我很乐意给你们做。”

“呃,好了。我也不能肯定。”

“绝大多数客户都想让我们保存录像带。这样他们就会有安全感,不担心会遭到损坏。”我说过后缩了一下脖子,但戴尔已经扬起了眉毛。

我竭力改口。“呃……水区的情况不合常规。算是个例外。”

“确实如此。”她的眉毛平展了。“不过,你们将所有原始带都还给他们了?”

“不是所有。出于安全原因,他们只想要显示过滤厂和抽水房运作情况的那几盘。”

“当然。不过……”她顿了一下。“……你怎么能在审判时用到那盘带子的?”

空气中传来沉闷的丁零零的声音。

“该死。我以为关了。”她拉开抽屉,拿起一部手机,看了看显示屏,然后关掉开关。“对不起。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没什么。其实,审判时播放的那盘带子,本来就不必归还。那只是一场情景再现,还请了演员,还用了几十年前的服装。我们只是拍摄了内景。也许我们本可以在一个旅馆房间里拍的,没有人会知道其中的区别。”

她笑了。“可不管怎么说,你们最后还是做了拷贝,好在审判过程中使用。”

“是的。”我对她提这些问题感到迷惑不解,但她是客户啊。

“这么说,你们做了多少……”

她的办公电话响了。“老是响个不停。”

她回头看看我。“我让秘书接。也给她点事情做,省得一天只晓得看《国家问询报》1 。”

但电话响个不停。她不耐烦地看了看电话,然后拿起建议书,用纸边在桌子上敲着。终于,电话铃声不再响了。她摊开计划书,双手紧扣。

“好……”

我正要接着说下去,突然听到敲门声。“什么事?”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黑发女子探进头来——肤色更黑。“对不起,里迪女士,有一位萨姆先生说现在得跟您通话。”

戴尔紧绷下巴。“跟他说,我给他拨回去。”

“他执意要您接。”

“拉维尼娅。”戴尔冷冰冰地说道:“我跟你说了——我给他……”

那个女人紧张不安起来,那表情在说,如果你再不接听,可不是我的责任。

戴尔明白了她的意思。“哦,不要紧。我来接这个该死的电话。”

拉维尼娅退了出去,看起来是如释重负。戴尔跺着脚走到办公桌前。“白痴。连怎么过滤电话都不会。”

我在座位上扭了下身子。

她拿起听筒。“什么事?”顿了一下。“不。”又顿了一下。“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