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凹槽(第4/10页)

那里面曾经包过一个东西,只是现在那个东西不见了。

他拉开隔壁抽屉,隔壁抽屉也有一个油包,油包上的麻绳却不是断的,而是被解开的,完整地留在油包上面。油包里的东西还在,从油纸里面露了出来。

那是半截股骨,同样是截断的。

但它是怎么从包好的油包里露出来的?又是谁解开了麻绳?

唐研仔细检查了书橱的十几个抽屉,最终露出来的是四个半截的股骨、一个空油包,还有一件裙子。

黑色的裙子,在抽屉里叠了很久,布质有点硬,也可能它原来沾了什么东西,导致无法展开。

它就像一叠半软半硬的纸皮,唐研把它轻轻放在一边,这裙子叠得很整齐,虽然没有展开,却还看得出这是一件孕妇裙。

厚实的孕妇裙。

死的女人,是个孕妇?

唐研抬起头来,现在有一个头颅、一只右臂、一截手骨、一只左臂、上半身,以及分成两截的两只股骨,剩下的一只左手手骨、两只胫骨以及两只脚。

但她是一个孕妇,那孩子呢?她的骸骨大部分都在,还被精心包裹着藏在屋内,孩子的骸骨在哪里?

还有腿骨在哪里?唐研想了想,向门口的鞋柜走去。

鞋柜的门是关着的,水晶的把手,原木的柜门线条流畅,木纹的纹理清晰漂亮,就算是二十年后的现在看起来,仍然优美耐看。

他轻轻打开鞋柜的门,柜子里放着两双拖鞋、一双高跟鞋,还有一双长筒靴子。

苍白发黄的腿骨就插在两只靴子里,安逸而自然,就像穿着那双昂贵的靴子仍然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一样,姿态非常自然。

一个人只剩一只左手没有被发现,左手呢?

唐研想起白月的那件衣服,那件衣服飘了下来,是被什么东西扔下来的呢?他看着抽屉里被解开的油包,又看着安静伏在门后的骷髅头,看着那被利物磨断的麻绳、空空的油包,想象着一只已经化为骷髅的手骨,在一片黑暗之中,慢慢地从油包的缝隙里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地钩动束缚住它的麻绳,一下、两下……不知过了多久,手骨终于磨断了麻绳,它终于从阴暗的抽屉里爬了出来……

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身体的其他部分,所以许多抽屉都被开过,所有的油包上的麻绳都被解开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骸骨都跑出来,因为股骨太长,顶住了抽屉,所以股骨出不来。

股骨出不来,头颅却出来了。

那个原本被藏匿的人头,蜿蜒地从抽屉里爬了出来,用它诡异的不为人所知的方式前进,爬行到了门后。唐研突然想到了进门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感觉,他记得容小促说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难道是——

那个人头原本是咬在把手上的?

他转过去看着大门,门后除了把手,再没有什么能钩住重物的地方。

在楼上楼下的人们如常地生活的时候,黑暗的9楼却爬行着干枯的手骨、美艳的人头,那人头甚至咬住了门把手……

“如果她那时候转动了门把,爬了出去,会是怎样的呢?”唐研情不自禁地想了一下。

随即,一阵淡淡的风吹来,他突然发现打开的门正在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被推了过来。

怎么回事?

大门极慢极慢,仿佛极其艰难地被慢慢合上了。

唐研看着门缝里的东西,那是一截纤细的白骨,它正在用五指在地上缓慢地爬行,那就是他找不到的左手手骨。

6

唐研看着地上的手骨,那手骨只是推上了门,就安静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它从来就不会爬行一样。

色白、发黄,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白骨化得很彻底的左手骨骼,因为年代久远,看起来还有一点残破的迹象。

灯突然灭了。

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这间屋子仿佛有着自己的时空,它要将自己隔绝于门外的世界,维持它原来的样子。

四周是一片漆黑,他听见被他打开的鞋柜门慢慢地关上,被他打开的抽屉慢慢地收回,有些纸张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过头去——他虽然没有看见,却可以想象刚才被他撩开的被子正在缓缓地盖回去,轻柔地盖住那半截白骨。

接着安静下来,一切事物又都不动了,仿佛它们安享属于它们的世界,不再有丝毫声音。

在这间屋里,在这几间房屋里,在某个时间里,发生过什么?

“啪”的一声响,唐研面前亮起了一团橘黄色的火光,是打火机。在打火机的映照下,他的眼瞳黑得出奇,黑瞳较大,眼瞳深处似有一缕蓝色的幽光在盘旋,打火机的火焰在他眼里熠熠生辉。

火光照耀下,刚才那些被他找到的东西,果然大部分都一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但也有一些并没有动,比如说口红、某些彩妆盒子以及那件裙子——孕妇的裙子。

问题仍然在,这间屋里有一个死者,她是一个孕妇,看起来她死的时候正穿着这件衣服。但是她每一根骸骨都在,而胎儿的骸骨在哪里?

并且她被分成了这么多部分,每一部分都被精心包裹,放入抽屉——那些抽屉可不是什么宽敞的地方,并且油纸上只沾染了一些暗色的印记,却没有腐败或者虫蛀的痕迹。所以说,很可能这些骸骨在被包起来放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是骸骨,而不是躯体。

所以说分尸的人,剔除了她的肉。

这里却全无分尸剔肉的痕迹,四下干净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该放的位置。唐研四下看了一圈儿,打火机的光圈太小,他找不到刚才那只会爬行的手到哪里去了,但既然骨骼是被沉重的锐器砍断的,那锐器该在的地方,应该就是厨房了。

他举着打火机向厨房走去,一路走一路按着灯光的开关,但刚才还一切正常的灯都不亮了,平静地沉默着。

这屋子的厨房并不大,他一直走到刀架前面。二十年前,这户人家就用上了组合刀架,上面插着八柄各种用途的刀和剪,而其中一把厚柄的斩骨刀和其他刀略有不同,它卡在了刀架上,只插进去一半。

唐研用火光照着它,它卡在中间的原因,是因为它卷刃了。

有人曾经用这把刀砍过坚硬的东西,所以它卷刃了,卷到插不进它原有的刀槽里。

唐研若有所思地把那把刀拔了出来,那把刀非常干净,不知道谁把它洗得闪闪发光,光可照人,看不出任何血液的痕迹。

但至少,它是一把凶器。

但成为凶器的东西并不只有一把,唐研的目光落到刀架上另外一把刀上。

那是一把很长的水果刀,很常见的款式。

它也没能插入刀槽里,也卡在了刀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