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之棺》古典密室推理的捍卫者(第2/2页)

所以,卡尔才会如他的前辈爱伦·坡一样,钟情于创作具有浓郁哥特风格的推理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惊悚、诡异、神秘、血腥等元素,基本上奠定了卡尔的创作基调。譬如他笔下第一名探基甸·菲尔博士首次登场的作品《女巫角》,就是以女巫的诅咒为题,讲述查特罕监狱的绞刑场,历代狱长被杀的故事。在此书出版的次年,《瘟疫庄谋杀案》更是将恐怖传说与密室杀人结合得近乎完美。

这类恐怖的鬼怪传说,起到的恐怕不仅仅是“提味”的作用。

当推理小说漂洋过海传到东洋,“日本推理小说之父”江户川乱步则将推理元素与日式的猎奇异色结合到了一起,产生了不同凡响的效果。乱步的文字,总是透着一股妖异的气味,他将畸形的心理与错乱的伦理诉诸笔端,揭示出一种人间地狱的面貌。如《人间椅子》的隐身愿望、《孤岛之鬼》的畸形怪谈、《帕诺拉马岛奇谈》的梦境世界。于是,猎奇几乎成了乱步的标签,也是他最擅长的题材。

受到卡尔和乱步影响颇深的孙沁文,自然也沿袭前辈的特质,在《凛冬之棺》中采用了“婴咒”这一独特诅咒形式来渲染小说的氛围。所谓“婴咒”,亦即“夭胎的诅咒”。相传某个村庄存在一种名为“婴塔”的建筑。村中凡生女孩,就要将刚出生的女婴丢入“婴塔”,任其自生自灭。怨灵聚集,在一位黑巫师的施咒下,死婴复生,最终将整个村庄化为地狱。通过“婴咒”这类咒术的设定,我们可以看出,孙沁文在吸收欧美哥特小说和日式猎奇小说的同时,将其动机与内核成功本土化,创造出了一种更符合中国古典审美的鬼怪故事。相比欧美式的幽灵、惊悚、黑暗风格的恐怖,这种因果宿命的感觉,颇具《聊斋志异》《子不语》等传统笔记小说的神韵。

论密室诡计的审美

早在一八七四年,巴黎卡皮西纳大道的一所公寓里,一群年轻的画家举办了第一次印象派画展。他们认为古典主义千篇一律,缺乏个人风格,他们对于绘画有着不同的看法。而“印象派”这个词,也是一些杂志借以讽刺他们的称号,画家们不以为意,欣然接受。在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初,印象派画家太前卫,从当时人看来,完全是在瞎画。现在,我们当然能体会到梵·高画中那些光与色的美感,这是一种高度的艺术审美。同样的,中国的文人画,不在于工整,也不在于形美,而是那股妙不可言的境地。画中书卷气直透出来的哲学和抒情,不是工匠画所具备的。

正如绘画中有写意和写实两种风格,推理小说也是。我们完全可以将含有密室杀人题材的本格推理小说,看成一种艺术品。自推理小说诞生的百年来,在密室推理的实用性手法已被前人开采殆尽的前提下,本格推理作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但在日本“新本格运动”的带动下,推理作家们开始不囿于一隅,敢于采用一种近乎离奇的手法来实现杀人诡计。例如有“新本格教父”之称的岛田庄司,其代表作《斜屋犯罪》论及可行性为零,但毫不折损小说给读者带来的冲击力!为了杀死一个人,而建立一座房子,这种虚妄的犯罪手法堪称犯罪中的艺术!与之相比,现实性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取而代之的是诡计的巧思。在诡计的巧思性这点上,可以说是孙沁文创作密室诡计的初衷。

在孙沁文所创设的密室世界中,几乎所有诡计原理都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不同于繁复的操作,诡计原理是否能清晰的表达,与其“巧”分不开。当然,这里的“巧”并不是说排斥宏大震撼的诡计,即便如《斜屋犯罪》这样的庞然诡计,也可用一句话说清楚,其原理十分巧妙,一点就明。而笨拙的则如用一堆钓鱼线从各种角度拉扯,用一张复杂到令人跌破眼镜的示意图来忽悠读者的诡计。这种毫无美感且低劣的手法,都会被稍有追求的推理作家所不齿,在创作过程中,弃之如敝屣。

那么这种诡计的审美,有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或者一把尺子呢?标准,有,尺子,没有。这种对于诡计敏锐的审美,需要大量的阅读以及对本格推理的高度理解。正如绘画、雕塑、书法等艺术一样,其标准体系很难说清。但我们都知道《三口棺材》是好诡计,《占星术杀人魔法》也是好诡计。至于《凛冬之棺》中的三个密室诡计,究竟到了什么境界,又能否登上世界级密室诡计之堂奥,我想,请读者给出一个公允的答案,最终,时间也会给出一个公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