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加利福尼亚州  萨克拉门托

2010年2月12日  周五  晚6:06

里奇维尤高中的多功能教室一端,莉齐站在中间,指着前排的一个小女孩:“海瑟,如果你觉得有人打算绑架你,首先应该做的事是什么?”

“引起别人对我的注意。”

“不错。要想引起注意,怎样做可能是一种好办法呢,薇姬?”

“又踢又叫。”

“说得对。”莉齐说。有八个孩子报名了她今晚的课程——都是不到18岁的女孩——但真正来上课的只有六个。毕竟是周五晚上,能来这么多人已经不算太糟。过去的十年里,她一直在教孩子们如何自我保护。以前的出勤率真还有比这更差的,偌大的房间,一个来露面的都没有。

很容易就能看出过去的一个小时里谁有没有认真听课。“你呢,妮可?请到前面来,向我们演示一下如果有人要强行带走你的话你会怎么办。”莉齐点名。

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妮可站到教室前面去。

莉齐向鲍勃·斯塔基扬一扬下巴,示意他上前来。他是本地的治安官,矮壮身材,一米七出头的个子,站着也就比莉齐高十公分。他女儿今晚在这上课,所以他十分钟之前就到了教室,和其他为数不多的家长们一起,耐心地等待课程结束,好接女儿回家。

“斯塔基先生,您介意来帮个忙吗?”莉齐说。

他犹豫片刻,然后耸耸肩,走到教室中间,妮可站的地方。妮可的两条胳膊绷得笔直,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

莉齐摆出姿势示意鲍勃上前用他粗壮的胳膊扣住妮可。虽然这位治安官大人把手臂环绕在女孩脖子上的时候明显不自在——他也确实有理由感到不自在——但他还是按莉齐的要求做了。

“好,妮可,如果有人像鲍勃现在做的这样抓住你,告诉你到他的车里去,你会做什么?”

妮可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我不知道。”她弱弱地扭动一下,试图摆脱鲍勃的钳制,然而摆脱不了。“我怕得要死,”妮可说:“这种情况我连想都不愿意想。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眼里泛起泪花,“求求你,放开我。”

莉齐冲鲍勃挑一挑眉,让他知道现在可以松开妮可了。

鲍勃立刻放下胳膊。

这个小姑娘明显还需要再上几节课,才能给大家做示范。莉齐又指指教室后面,那儿有一个女孩,能离其他人多远就坐了多远。她十六岁开外,但也不会大太多,可能也就十七,但是每个耳朵上都有五个耳钉,鼻子上有一个,每条眉毛上还各有一个,这样一来模样就比实际年龄成熟,看上去也更强悍。她黑色短发,还梳着飞机头。二月的空气冷得刺骨,她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吊带上衣,一条超短裙,还有一双没鞋带的破旧运动鞋。锁骨上有一个天使文身,被白皙的皮肤衬得扎眼。“啊呀。”莉齐在心里惊呼。

“你呢?”她问那女孩:“如果有人挟制住你,你怎么办?”

女孩继续嚼她的泡泡糖,吹了一个泡泡,一个超级大泡泡,然后把泡泡吸回嘴里,一点都不会黏在脸上。厉害。

她棕色的眼睛里透着冷漠,一副正在盘算着什么的样子。莉齐猜测那是在掩盖她的重度孤独。

“你叫什么名字?”莉齐问。

“黑蕾·汉森。”她拽出嘴里那团泡泡糖,粘在课桌底面,然后站起来向鲍勃走去。治安官先生见她向自己走来,显得相当担心自己的安危,不只是一点点担心而已。

等黑蕾走到鲍勃面前站定,转身面向同学们,莉齐对鲍勃说:“开始吧。”

鲍勃一只胳膊环过女孩的脖子,并用另一只手攥住这条胳膊的小臂,将她锁住。

“好了,”莉齐对黑蕾说:“你现在在公园里,这个人刚刚走在你后面,卡住了你的脖子。”

黑蕾的脸上写着“无聊透顶”四个字。

“你会怎么做?”莉齐问。

“我会一口咬在操他娘的畜生胳膊上,咬下一大块肉来。”说完她就“动口”“演示”。

“啊哟!靠!”鲍勃急忙用力拽出自己的胳膊,整个人向后弹开。“我的天。”他的长袖衬衫破了,血开始从棉布纤维间渗出来。

莉齐跑到教室另一头,一把抓起急救盒,将这个塑料盒子递给鲍勃,领他到卫生间去。

家长们忧心忡忡地相互小声议论着。

等莉齐站回众人面前,教室的一边发出稀稀落落几阵“咯咯”的笑声。珍·斯塔基,鲍勃十五岁的女儿扭头冲着其他女孩儿道:“这一点儿也不好笑。”

“对,一点儿也不,”莉齐说:“有人受伤了,这半点儿都不好笑。”莉齐看着黑蕾——她已经回去坐在教室后面她的座位上了。“黑蕾,我会对你进行无罪推定[23],并且假定你没有故意伤害斯塔基治安官的意思。但我要提醒所有人,每一个人,”莉齐的目光扫过房间里每个女孩儿,“我现在讲授的逃生技能是严肃的事情,不是闹着玩的。因此我要把刚才黑蕾对我们治安官的所作所为用做例子,来讲在这种被锁喉的情况下你们应该怎么做。你们中间有多少人认为,黑蕾如果被袭击,这样做是能逃掉的?”

所有女孩都举了手。

莉齐点头以示赞同。

一位整堂课远远地坐在教室后面的孩子母亲直直地站起来发言:“我没想到‘咬司法官员’这种事竟然还能拿来当正面案例教孩子们。”

莉齐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您——古德曼森太太,从来没人违背您的意愿劫持过您,我说得对吗?”

古德曼森太太张嘴想要反驳,莉齐却没有给她一丝插言的机会:“您被胁迫做过自己不想做的、明知不对的事吗?您被人非礼过吗?曾经有刀抵在您脖子上,古德曼森太太,或者有枪对准您的脑袋吗?”

对方摇了摇头,慢慢坐回座位。

莉齐重新转向孩子们,现在她们好奇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自从这群孩子上课以来,莉齐头一次享受到她们的全神贯注。“骂脏话,发毒咒,咬,踢,”她在教室前面边踱步边大声地说,字字严肃坚定,“只要能逃跑,可以不择手段。要撕心裂肺地喊‘救命!我不认识这个人!’。如果你在骑自行车,别下车也别松开车把。如果你没有自行车,就逆着人流车流的方向跑,边跑边喊,能多大声就多大声。”

莉齐将几缕散发别到耳后,继续踱步,从教室的一头踱到另一头,用种种夸张鲜明的手势表达自己的观点。“如果你摆脱不掉坏人,最后还是被用某种方式劫持进了汽车里,要摇下车窗,放声大叫,骂出任何一个你能想到的脏字……只要是任何能引人注意的话,都喊出来。如果车子在停车指示牌或者信号灯前停下,跳出车子快跑!如果汽车在行驶中而你在副驾驶座,去夺点火开关上的钥匙,扔出车窗或者扔到后座去,等绑匪去找钥匙的时候,你逃出车子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