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审查(第2/2页)

赵梦君见李克明看着桌子上的香烟,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从桌子上拿起香烟,一边往外抽烟一边说:“您看看,我忘了给您拿烟。”

李克明一伸手接过了赵梦君递过来的烟,但是,当赵梦君又去拿火柴给他点烟的时候,他却伸手制止了他。他把那支烟慢慢地放回到桌子上。赵梦君疑惑地看着他。李克明说:“你抽了太多的烟,屋子里很呛人。这会儿才稍微好一点儿,我看我们还是暂时忍一忍烟瘾吧。”

赵梦君缩回了手,坐在床沿上,等着李克明问话。

李克明却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他忽然撇开了杨如海被捕的事儿,问道:“赵梦君同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在去年三月份曾经被巡捕房逮捕过吧?”

赵梦君吓了一跳,他想不明白李克明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在吃了一惊的同时,心里也有点不高兴。他回答说:“老马同志,关于去年我被捕的事情组织上已经做了详细的调查,并且得出了结论,才重新安排我回到军事处,继续担任组织科科长的职务,这就说明了组织上对我的信任。”

李克明笑了笑,慢悠悠地说:“赵梦君同志,我也就是随便问一问,去年对你进行审查的时候,我虽然没有参加,但是,审查的所有材料我都看过。”

赵梦君愣住了,一个能够看到对军事处组织科科长审查材料的人,在保卫处里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一员。可自己从没听说保卫处的主要领导中有一个姓马的。此人会是什么身份呢?

李克明见赵梦君疑惑地望着自己,他又笑了笑,提醒说:“我们曾经有一段时间算同事,只是没有谋面而已。”赵梦君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

在军事处曾经有一位副主任,刚刚任命不久,就由于特委组织保卫处,又被任命为保卫处副主任。所以,他的这个副主任只是挂了一个名,并没有在军事处工作。对于这个人,在军事处的一些同事当中可以说是传得神乎其神。很多人说他不仅善于指挥作战,而且还会双手打枪,还能飞檐走壁。据说军事处和保卫处都在抢这个人,后来军事处没有争过保卫处,此人才彻底离开了军事处,到保卫处当上了副主任兼行动队队长。

莫非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可他记得那个人姓李,而不是姓马。一转念,他又明白了,眼下从事地下工作的人都有化名,甚至有的人还会有好几个化名。想到这儿,他的心里不由得又打起了鼓,难道自己被怀疑上了?否则怎么会让这个保卫处副主任亲自出面来审查自己呢?他的脸上淌下了汗珠。

在赵梦君思考的时候,李克明坐在那儿,仔细地看着赵梦君脸上的表情变化。他之所以亮出自己的身份,就是要给赵梦君一个巨大的压力,使他崩溃。一个人只有在精神崩溃的时候才会彻底地抛弃自己的防线。现在,他觉得取得了满意的效果。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赵梦君想了一会儿以后,却咬了咬牙,说:“既然您看到过组织上对我的审查材料,那么如果您觉得那个审查材料有什么问题,请您提出来,我可以回答!”

李克明看了看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过了好长时间,李克明才说:“对于那份材料,我没有疑问。可是,对于那一天参加军事处会议之后你的行动,我却有一个问题要问。”说到这儿,没等赵梦君接腔,他就接着说:“那天散会以后,你走出联络站不远,就有一个人追上你,碰了你一下子,然后你们交谈了几句话。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你们说的是什么话?”

刘学林站在那儿,随时注意着门外的动静,但是房间里的谈话,他也是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他对李克明的这种审查方式很感兴趣。他在心里一直很佩服李克明。和其他组长一样,他很想跟着李克明好好学一学。今天李克明把这个机会给了他,他怎么能漏过一句话呢?刚才,李克明故意岔开话题,提起去年赵梦君曾经被捕的事,一下子打乱了赵梦君的方寸。就在赵梦君想要对被捕后的表现进行辩解的时候,李克明却突然话锋一转,说出了真正要问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即便是想要撒谎,恐怕也是说不圆的。

赵梦君愣了一下,然后说:“那个人是你们保卫处的人,他上前和我对上了暗语,然后告诉我到北四川路998号咖啡馆,说有人要和我接头。可是我去了之后,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人和我接头,直到傍晚我才回家。”李克明冷笑了一声说:“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们保卫处的人。我当时就在现场,只不过不是今天这副模样,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那个人我不认识,我手下的几个组长也不认识。”赵梦君正要说话,李克明一摆手制止了他,接着说,“至于你到咖啡馆等了一个下午,没有人为你证明。当然,我知道,那个地方是‘左联’的一些领导成员进行秘密接头的地方,而我们江南特委的人很少在那儿接头。所以,你的这个说法不能令我满意。”

赵梦君急忙说:“可我并没有撒谎!”

李克明打断他的话说:“有没有说谎,你自己很清楚。现在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到目前为止,你是参加会议的那些人中最值得怀疑的人。当然,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尽量取得更多的证据,但是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目前我们掌握的这些证据来看,在这个非常时期,对你采取一些措施也是完全可以的。”

赵梦君当然明白李克明这几句话的含义,他吓得脸一下子煞白。他想说什么,可就是张不开嘴。等他缓过神儿来的时候,李克明和刘学林早已离开。

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把今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尤其是那个自称老马的人看他的眼神。他忽然感到寒冷——组织已经不相信自己了。想到这里,他的心冷了下来。

他看了看这间屋子,这不是一个保护所,这是一个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