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琪 2016年2月13日 星期六(第2/3页)

我想起了那场战斗,那是你失踪后不久发生的事,但我不曾详细询问他们打架的原因,毕竟当时大家都很紧张,尤其是镇上还来了个四处调查你的失踪案的侦探,我们都非常担心你。几天后,一些孩子供述说,那天晚上,他们在大码头开沙滩派对,曾经看到你一个人沿着海滨步道闲逛。然后调查的人就在老码头的一段破旧的栏杆旁边发现了你的运动鞋,警察猜测你当时喝了很多酒,决定步行回家,结果不慎落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把你的嘴唇揍裂了?”

丹尼尔给我一个“看吧,我告诉过你”的微笑,“没错,太有暴力倾向了。”

我摇了摇头,恼怒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万一他没有呢?”

“我没有瞎说。莱昂的哥哥洛肯跟西德说他弟弟回来了,应该就在几天前。当然,我也做了一些调查,他现在就和洛肯住在他家的老房子里,你能相信吗?”

“怎么这么巧,我是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为什么他偏偏这时候回来?”我想起上一次看到莱昂的时候,那是你失踪后第二年的夏天,我们刚刚搬到伦敦,丹尼尔和你妈妈那时已经离开了奥德克里夫,说是要开始新生活,远离悲伤的回忆。我理解他们,他们不再只是丹尼尔和安妮了,同时也是‘可怜的索菲·科利尔’悲痛欲绝的家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或怜悯或恐惧地注视他们——毕竟,坏运气可能会传染。街上的行人避而远之,因为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什么,他们也是商店和酒吧里的人的谈资。我理解他们的感受,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也是受害者。“快看,那是索菲·科利尔最好的朋友。”不要误会我的意思,索芙,不是我不喜欢别人把我们相提并论——我愿意做你最好的朋友,而是因为,没有了你,奥德克里夫就不一样了。我和你的家人都意识到,我们无法继续在你曾经快快乐乐地生活过的地方待下去,我们不能假装一切都像以前一样,因为你的死已经改变了我们的世界。

莱昂肯定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你失踪几个星期之后他就离开了,有传言说他去旅行了。九个月后,我在伦敦苏荷区的一家酒吧偶遇他,我们谈到了你。那天我们说的全都是你的事,索芙,真的。我们不是故意要一起睡的,我们只是喝醉了,又想起了往事。第二天早上,他飞也似的逃离了我的床,在我的床头柜上留了一张纸条,说这是个错误,他很抱歉。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对不起,索芙。我似乎终于还是背叛了你。

丹尼尔什么都不明白,尤其是关于莱昂的事,而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这一切都解释给他听,同时又让他觉得我并没有那么……肮脏和……大错特错。

我盯着窗外,避免和他说话。老码头被浓雾笼罩,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海湾里的水面比岸边的海水还要灰暗,维多利亚时代的房屋慢慢消失,被更为现代化的半独立式住宅所取代。然后我看到了我们的目的地——“鸟舍”。我们拐进斯塔林路,这条街的角落里开了一排商店:一个美发店、一家宠物店和一家小小的高品连锁超市,几家店铺在一座丑陋的灰色混凝土建筑中,一群年轻人在房子侧面的垃圾箱周围转悠,与我们那时候的年轻人相比,他们的不同之处也许只有衣着。

我皱起眉头。“鸟舍”看起来比我记忆中的还要糟糕,也许由于年深日久,它变得更加破败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莱昂住在这种破烂地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在这边住了吧,丹尼?”

丹尼尔扭头看我,脸上满是讥讽的表情。“不,当然没有。但就算我还住在这边,那又怎么样?别那么势利眼,弗兰琪。”

他的话使我的脸颊发烫。他就是这么看我的?一个势利眼?

丹尼尔左转进入多佛路。我记得很清楚,这里离你长大的地方就隔着几条街。

他把车停在59号外面,59号位于马路尽头,车库旁边的砖地上停着一辆生了锈的绿色雷诺,车轮子不见了。我们小的时候,这里停着的是一辆报废了的福克斯科蒂纳,我记得你很讨厌它。

“但愿莱昂还在这里。”丹尼尔说。他刚要打开车门,我就惊慌失措地伸出胳膊,抓住了他外套的衣袖。

“丹尼尔……你应该知道……”

他停下来,手指放在门把手上。“弗兰琪,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很温和,那一刻,我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然而我不忍心用真相击碎他的幻想。意识到我的迟疑,他把手从门上拿开。“你知道,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不是吗?我会理解的。”

我咬着嘴唇。我还没有准备好告诉他,我只希望莱昂保持沉默。

“弗兰琪?”

“没关系,我以后再对你说。”我注意到,当他默默无言地从车上下去时,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尽管本能尖叫着命令我留在座位上,但我别无选择,只能走出车子。

我站在房子前面的人行道上,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车库的红油漆已经剥落,露出下面的锡色,一切都变得比我记忆中的更加灰暗狭小,我周围的一切好像都缩水了。

鸟舍的布局就是如此,必须走过车库、穿过后花园才能来到房门口。我跟着丹尼尔穿过一扇大木门,觉得自己仿佛在非法侵入他人领地,而且好像有人在注视着我。杂草丛生的花园里躺着生了锈的儿童秋千和一只废弃的自行车轮,一道厚厚的莱兰德树篱将花园与邻居家的园子隔开,花园另一侧是马路,路边有一道栅栏。一堵矮墙在花园里隔出一个狭小的天井。我跟着丹尼尔穿过水泥路,他抬起手来敲门,我站在他身后等着,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我数着他敲门的次数。一、二、三、四……门开了。

莱昂出现在门口。他的头发依然是黑色的波浪形,其中几绺已经变为灰白,皮肤还是晒得黑黑的,假如见到现在的莱昂,你还会不会喜欢他?我猜很可能会。

在伦敦生活的这些年,我与银行家、律师、医生和商人约过会,都是光鲜性感的都市帅哥,后来迈克出现了,我喜欢他,因为他流露出与莱昂和丹尼尔一样原始的性吸引力,他们天生拥有这样的魅力,无须花费许多时间在卫生间脱毛剃须、美发护肤。

身材高大的莱昂脑袋几乎顶到了门框,他用那双我所熟悉的、洞察一切的蓝眼睛打量着丹尼尔。“你来干什么?”他问。

“谈谈。”

莱昂转脸看我,我们同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端详对方这些年来出现了哪些或微妙或明显的变化,然后,他突然缓过神来,开口道:“弗兰琪,我听说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