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油把佬(第5/5页)

从巨大的剪影上可以推测出那蟒的身形极大,后来,油把佬说它至少有大的水缸那么粗,不会短于十米。他说他冷静地观察过。不过,大行有些怀疑油把佬说的冷静,他的理由是你为啥不打手电?这一反问确实有力。因为在场的许多人都忘了打手电。虽然这是盗墓贼的习惯使然,一出墓穴,他们是不会打手电的,因为那扎眼的亮光会招来怀疑的眼睛。但突遇意外时,谁都被那恐惧所震慑,忘了打开手电也是实情。

后来,对于大行的反问,油把佬淡淡地说,我怕那亮光会激怒它。

这倒是真的。

在月牙儿洒下的淡淡的白光下,那黑影很有质感,尤其是那双绿灯笼似的眼睛,一直晃在大行的后半生里。

那巨蟒四下里望了望,缓缓地下了身子,像洇入宣纸的墨痕一样,渐渐地渗入夜里。

这时,在场的人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回去之后,油把佬说,这次,他们算拣了一条命。他们的那点儿善念,使他们躲过了一次命难。

大行问为啥?

油把佬说,那将军的英灵成神了,有了巨大威势。那大蟒和上百条小白蛇,也许是他的护法,更也许是他生前的誊属,死后执著不散,才投生为蛇。更也许,那些蛇是土地神的化现。许多时候,土地神会化现为癞蛤蟆,太爷也会化现为肉灵芝,诸多的神灵也会化现为灵蛇。

油把佬说,要是他们在墓中生了贪心,那墓早就塌了,他们肯定会被活埋。对于有大力的蟒神来说,弄塌一处墓穴比吐口痰还容易。

对这种说法,大行当然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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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开了几处墓,挖出了一些并不值钱的物件。大行想换成钱,还了那高利债,洗手干别的。他总是摆脱不了良心的遣责。几乎每天夜里,他都要做恶梦,或是有个巨大的身影压了他不放,或是被警察追得浑身是汗。

王纪说,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钱,离你需要的数目距离很大。再弄一点,待能挣够那钱了,再洗手不迟。

他们将那小东西出售了,制了些盗墓必需的工具,又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可靠伙伴。他们盗了的几处,被人发现后报官了,市长发怒了,叫立了案,警察就开始在一些地方巡夜。只是警力有限,喏大个凉州,丢进十几警察,等于炒面柜里放了个屁,是冲不起多少漩涡的。

为了应付变化后的局面,王纪决定扩大几个伙伴。这一来,就有了专人的分工,谁人雇车找人,谁人点火喷酒,谁人捉放公鸡,谁人四面望风,谁人专门打通公安局的关节――在这一点上不惜花钱――,更有人待在城区的公话厅旁,要是掘墓处出现了危机,就向警察提供虚假的盗墓信息调虎离山。

因为合作者多了,他们就定了一套规则:每次盗墓成功之后,所有人员和盗出的物品要合影。卖这些东西时,这些人员必须同时在场,然后,按卖出的价格现场分红。

王纪花钱从兰州雇了最好的越野车,后来,车主人坚决要用车入股,不要现钱,要求分红。此车一经开动,凉州的所有警车连车屁都休想闻到。他还不知从何处弄了一支步枪,是海外的狙击手专用枪,射程极远而准确率极高。只要它占据了制高点,落入眼的警察,别想活着靠近。

一见到那枪,大行很害怕。他觉得自己正滑向一个深渊。他想,这感觉,也许跟初上梁山时的卢俊义差不多吧。他觉得自己被王纪裹挟了,似乎越走越远了。他明白他知道得越多,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就越小。前走,跟政府为敌,决不可能有好果子吃。后退,除了那狮子大张口的高利贷外,说不定还会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在等着他。

有时,大行也会想到在樟木头大杂院中那些日子,一切显得遥远而温馨。那是他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岁月。他第一次到了一个全新的所在,眼中的一切都那么新鲜。那时,他有着吞天吐地的理想,他想他定然能改变命运,他想不到自己会落到当揭墓贼的地步。

现在回过头来,再想以前走过的路,他才发现自己走了很多弯路。但那个时候,没人告诉他那是弯路,他的农民父亲不知道那是弯路,他的那些被上等人称为“吊吊灰”的朋友也不知道那是弯路,他没有一个为他指路的人。只有在一次次被碰得头破血流之后,他才知道那是弯路。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就这样飞逝着。……而现在,他走的,已不仅仅是弯路,而成错路了。他像急流中的一片落叶,不知自己将飘向何处。

那些日子,他彻夜做恶梦。许多个梦里,他在淫雨中流浪,看不到亮光,找不到熟人,不知道方向,一切都阴沉着脸,没有一点令他快乐的色彩。

一天,大行将自己的痛苦告诉了油把佬。油把佬说,你不用怕,等挖出那光明大手印的伏藏,你就可以照着修习了,你只要证到一点儿净光,就能消除宿世的所有罪业。

直到这时,大行才算明白了油把佬们真正想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