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紫晓(第4/5页)

灵非说,你写得太粗略了些。虽然,那密传中也是这样简略,但要是你这样简略的话,奶格玛的一生就仅仅成了粗线条的一段曲线。虽然,她是闻名古今的瑜伽大师,她的一生辉煌无比,光照千古。但人们最在乎的,不是她的人生结果,而是她的求索过程。相较于她独步古今的瑜伽造诣,人们更感兴趣的,是她如何从一个寻常的女子,成为她最想成为的那类人。换句话说,人们最再乎的,是她的生命过程和灵魂历炼,而不仅仅是平铺直叙的简历。你要进入她的灵魂,写出她的心灵深处的炼狱和疼痛来。

紫晓说,你看高我了。我这根筷子,咋能探到大海的底呀?

灵非说,咋不能?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你连条狗都放不下,咋能进入那颗广如苍宇的大心?

紫晓笑道,行了。我试着,慢慢来吧。说真的,那狗成了我心头的刺,稍稍一碰,便是钻心的痛。

灵非说,叫你痛的,也许是另一种东西吧?

紫晓惨然一笑。

6

常昊又打来了电话,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紫晓解释着她的行踪,解释她为啥没及时给他发短信。紫晓一声接一声地道歉。

放下电话的时候,灵非发现,紫晓一下子衰老了十年。她揉着耳朵,一脸无奈。但灵非什么也没问,这是他常常看到的情景。某次,他看不惯了,就说,你也可以不接他的电话呀。紫晓苦笑着,要是我不接,他会打爆电话的,还会折腾好多天,夜里也没法睡觉。

常昊对紫晓的控制,大多是通过电话实施的。他老是以爱的名义打电话,监督她的去向。许多时候,他一打电话,就是几个小时。他可以在电话里大谈爱,目的仅仅是遣责她没有及时给他汇报自己的行踪。开始的时候,紫晓真的将它当成了爱。后来,她终于发现,面对她时,常昊口中的爱,跟他面对教徒谈信仰、面对学者谈文化一样,仅仅是一种控制她的借口。

紫晓疲惫地回了家。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奈。她知道,常昊又该口若悬河地训她了。到家门口掏钥匙时,她的腿竟然有些发软。她忽然发现,她开始害怕回家了。

果然,常昊又大谈了两个小时的爱。他读书不多,谈不出多少新鲜内容,老是那套似是而非的理论,他会把自己刚刚听到或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某个理论运用在自己的谈话中,不惜扭曲其精神,来支持自己的某个论点。在这一方面,他很有天才。许多时候,他的演讲甚至能感动他自己。

待得紫晓一再认借之后,他才笑道:不就是一条狗吗?丢了,再买一条。嘿,分不清轻重。是我重要,还是狗重要?

紫晓笑笑,她很想说,那苍狼,虽然是狗,但也不仅仅是狗,它是我生命的图腾呢。却明白,他是不明白这话的。对金钱的渴望已叫他变了许多。她想,挣钱没啥不好,可要是为了挣钱丧失了人性的许多美,似乎是不划算的。因为某一天,她发现,拥有了许多钱的她并不快乐。她第一次进入城市时,她想,等我有了一万块钱时,我肯定快乐,不久,她就真的拥有了一万钱,也真的快乐了几天。但也仅仅是快乐了几天,因为她忽然发现,相较于身边那么多的有钱人,她还是真正的穷人;于是她想,等我有了十万块钱时,我就会很快乐,几年之后,她真的有了十万钱,她也确实快乐了,但也仅仅是几天而已。

以前,紫晓总在设计着自己的快乐,却总是发现,许多她费尽心机得到的快乐,消失得总是很快。她拥有了一次次短暂的快乐,也就是说,从物质层面上,她成了别人眼中的成功者。快乐一次次光顾了她,又终于一次次远离了她。

她发现,快乐就像莲花上的露珠,虽然很美,但无论如何小心地守候,它总是会不翼而飞的。她当然想不到,日后的某一天,有个跟苍狼一样神秘的男人,会告诉她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在那个西部独有的血色黄昏里,黑歌手告诉他,生存的问题解决之后,快乐取决于心灵的明白和自主。当你的心灵强大到外物不能左右它时,你才可能拥有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对这些问题,常昊向来是懒得追问的。他的眼中只有钱。所以,对于她对苍狼的那份情感,常昊是不可能理解的。他只是问:要不?我们再去买只獒?

紫晓摇摇头。

他又说:要不?我再摧摧公安朋友?他们倒是很尽力的,听说向各地发了好些函,要求配合通查。可你知道,天下这么大,真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口呢。

紫晓说,这事,又不是人命。人家当然不在乎的。我想自己查。她将“狗鸨子”霍宝说的话重述了一遍。

常昊沉默了许久,说你瞧,我把公安朋友电话给你,要是需要,你就找他们。

紫晓发现,这次回家,常昊最明显的变化是,来的短信格外多,他也总是偷偷地回。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想,好多东西,还是不说明的好。你强求太多,反倒会失去他。

看到紫晓闷闷不乐,常昊有意强打了精神。但强打的精神,总是强打的。很快,他就从她身上下来了。谁都觉出了无趣。

忽然,苍狼在高原上追逐异性的那份强健一下扑入紫晓的心,她觉得眼眶一热,泪泻了一脸。

夜里,她梦到了那个自称白轻衣的女子,她朝她神秘地笑着,然后指着西方。很怪,梦里的她弄不清方向,但她却明白那女子指的方向,是西部。

7

接下来的几天里,紫晓和灵非又找了广州的几个狗市,虽没发现苍狼的影子,但还是得到了一点儿讯息:有个男人曾牵着一头雪白的獒犬,来过狗市。闻其形貌,很像她的苍狼。听说,有人出了五十万元的价格,那人却不卖。在另一个狗市上,紫晓听说,那个牵着雪獒的男人也出现过。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苍狼,但听说那真是一条罕见的纯种雪獒,毛色如雪,神情威猛,王气十足。听说,有人出了六十万元的高价,那人也不卖。后来,据说那只雪獒的价码每天都在上涨,等紫晓到第五个狗市时,价码已涨到八十万了。

这天,她忽然接到“狗鸨子”霍宝打来的电话,说他从同行处得知,有个汉子牵着一只纯种獒犬转过好多狗市。听说,他不是为了卖狗,而是在寻找能接受雪獒配种的纯种雌獒。听说他走了好多狗市,却一直没找到看得上眼的雌獒。又听说,有几次,那汉子瞅中了雌獒,可雪獒却毫不起性,懒得一顾。那汉子说,狮子乳是不能倒入尿壶的。

霍宝愤愤不平地说:那家伙真可恶,他说只要他和雪獒瞅中,宁愿白送獒种。要是他们看不上,给多少钱也不配。这不是坏了行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