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1.1969年除夕夜灭门案(第4/7页)

“喂,你在干什么!”他喝道,其实他更想拿把扫帚把对方赶走。

黄平南从旧军帽下微微抬起头。等他屈尊正视这张脸后,才认出那是谁。其实董晟的几个徒弟都长得很有特色,但就属黄平南最好认,因为他最丑,打扮得也最脏,而且在抄家那天,这个黄平南还故意往他的鞋子上吐过唾沫,想想就恶心。

“黄平南!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嚷道。

黄平南照例露出猥琐的笑。

“呵呵,这里太阳好啊。我从小就坐在这里晒太阳,都晒了二十年了。院长,要不你也来这里坐坐?太阳光对骨头生长有好处。”

听到这句话,他都想骂娘了。但这是在院门口,现在这年月,人民群众个个都像人民警察,谁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藏着一双警惕的眼睛。所以,他得无比谨慎。他压住火,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可这里已经不是你家了,赶紧走吧。”

“呵呵,里面是你的,外面可还是我的。”黄平南笑道,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草,当着他的面卷了一根烟,塞在嘴里点上了,“院长,听说你把我师父家的风水石搬走了?”

难不成,他是来要石头的?

“那块石头是你师父家的剥削所得,理应归还人民。我把它交给组织上了。”他斜睨着黄平南的旧书包,他真的不想看那张歪瓜裂枣般的脸,“怎么,你师父想把石头要回去?”

“没啊,是我自己好奇。呵呵。”黄平南又笑起来,徐子健注意到,他笑的时候,上门牙裂口一条缝。

“我劝你回去告诉董晟,那东西既然给了国家,就要不回来啦。这段时间,他应该好好在家反省,每天向毛主席请罪!对了,他现在住哪儿?”当时,他顺便问了一句。

“我师父早就云游四方去了。院长,你放心,我师父对那石头没兴趣,他早说了,那石头只能放在它该在的地方。不过,院长,”黄平南皱皱鼻子,嘿嘿笑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说过这屋子的故事。”

“故事?”

“我也是听我师父说。这屋子本是他太祖父为他小妾造的,后来这小妾爱上了一个走街串巷卖旧货的商人,两人就乘老爷子不在的时候偷偷在这幽会。老爷子那时忙于生意也没注意,隔了一段时间来找这小妾,却发现屋子里没人,找了半天,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徐子健渐渐被这故事吸引了过去。

“两人都被杀了,身上各被砍了三十多刀,头还被割下来埋在了院子里。听说从那以后,谁住在这里谁都没什么好下场。我师父的老爸,在重阳节的晚上去亲戚家喝酒,回来后想找姨太太亲热一下,谁知怎么都找不到人,几个月后一条野狗溜进园子,在西北角,刨出了尸体。这个姨太太是老爷子最喜欢的。为了这事,老爷子大病了一场。后来他请高人来给这屋子看风水,人家让他到祖庙西南边的角落里去挖一块刻着乌龟的黑石,然后把它压在院子里原先埋那两个头颅的地方,据说这样就能镇住院子里的邪气。听了这话,老爷子亲自带着几个人下乡去了一趟祖庙,结果还真的在祖庙的西南角挖到了那块龟石。说来也怪,自从有了那块龟石后,就再也没出过什么怪事。”

“你说这些给我听干什么?想吓唬我?”徐子健侧过头,突然发现黄平南正盯着他看,一向只会呵呵傻笑的人冷不丁看着你,不管是谁都会吓一跳,他也不例外,“喂,你看着我干什么!”他怒道。

“我只是想告诉院长,这房子的风水石一旦搬走,谁住里面谁就死。”

“胡说八道!你少给我来唯心主义那一套!我可不怕!我天不怕地不怕!”

黄平南又笑了。

“呵呵,我说,这世上,该生的生该死的死,那才是天大的好事。”他一边说,一边背起身边的一个破竹筐走了。后来,他一直怀疑是黄平南偷走了那三坛酒。他后悔没去查验那个竹筐。

那天晚上,他仔细回想黄平南的话,心里微微有些不安。搬进这座宅院后不久,原本一直很健康的大儿子就被查出得了哮喘,妻子则在住进来后得过一场严重的肺病差点丢了性命,小儿子也曾经从楼梯上摔下来,手臂骨折,至于他,近两年,他喉咙很不舒服,总觉得有异物卡在那里,找医生查过,却什么都没查出来,他也吃过不少药,但似乎不见效,病情反而越来越重。难道真的跟那块石头有关?

“卫东!卫东!”妻子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回事?”他抬头问妻子。

“他把自己锁在厕所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叫他也不答应!你说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妻子焦虑地说。

“行了,我去看看!”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厕所的木门紧紧关着。他快步走到厕所门口,正想敲门,门却开了,再一瞧,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卫东倒在马桶边,身子还不住地抽搐,一本彩色的图画书掉在他的腿边。

“卫东!”他惊叫起来。

妻子也奔了过来。

“怎么啦?怎么啦?……哎呀,卫东,卫东……”眼看着儿子软绵绵地倒了下来,她跪倒在地,一把抱住了他,一边朝徐子健大吼,“你愣着干吗!还不赶快想办法救儿子!……卫东,你醒醒,醒醒……”

他也心急如焚,但他不是医生,而且完全不具备急救知识。他之所以能混到院长这个职位,全靠他头脑灵活,善于跟领导打交道。可眼下,这些人生技巧一点都帮不上忙。

他想起,楼上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就有一门单独的电话。那里原来是董晟的书房,自从他搬进来后,就保留了原样。他觉得有个地方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看报纸,或会会朋友也不错。而且因为那是独立的一门电话,所以他在那里跟人通话,也不怕会被家里其他人听见。

他奔到书房门前,可一推,门竟然锁着。

他想起来,因为怕儿子去房间捣乱,所以这房间一直就锁着门。而钥匙就在楼下的柜子里。他直接冲下了楼,客厅里还有一门电话。但他的手还没碰到电话机,它就响了起来。

“喂,喂,是徐院长吗!”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口气挺急。

“我是。你是哪里?”

“徐院长,我是公安局的,我们刚刚接到消息,有几个人正往你那儿去,他们可能手里还带着武器,请你关好门窗,我们很快就赶到。”

“什么什么?有几个人要我这里……?”他额上直冒冷汗,“他们是谁?他们想干什么?”

“目前不清楚。请你关闭门窗。把老人妇女和儿童转移到楼上的各个房间,注意关上门,我们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