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一月(第5/8页)

在来这里之前,休就在犹豫是否把米奇·米兰达谋杀索利的事告诉老人。现在他又考虑了一下,还是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件事会使老人受惊,给他带来痛苦,也无助于劝说他挽救皮拉斯特银行。

他搜索枯肠,想最后再说点儿什么,希望能让格林伯恩回心转意,但这时管家走了进来,说:“对不起,格林伯恩先生,但你吩咐过,侦探一到就马上过来叫你。”

格林伯恩立刻站了起来,显得很激动,但他还是照顾礼节,解释道:“我很抱歉,皮拉斯特,我必须马上过去。我的外孙女丽贝卡……她失踪了……一家上下全乱了套。”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休说。他知道索利的妹妹凯特有个女儿,模糊记得她是个深色头发的漂亮女孩。“我希望你能很快找到她,平平安安。”

“估计她并没有受到什么暴力,实际上大家都认定她是跟一个男孩子出走了。不过这也够糟糕了。请原谅。”

“不客气。”

老人走了出去,把休一个人留在希望的废墟之中。

3

梅茜有时怀疑分娩是不是会互相传染。病房里住满了怀胎九个月的女人,经常是几天内平平静静,可只要一个人开始分娩,几个小时内,别的人也会接二连三地生下自己的孩子。

今天就是这样。从早上四点钟开始,她们就一直在给婴儿接生。这些工作大都是由助产士和护士们来做,可一旦她们忙不过来,梅茜和蕾切尔就得放下手里的笔和账本,前前后后跑着给她们送毛巾和毯子。

不过,到了七点钟的时候,一切都消停了。两个人回到梅茜的办公室,跟蕾切尔的情人、梅茜的哥哥丹一道喝茶,这时候休·皮拉斯特走了进来。“我恐怕要告诉大家一个极坏的消息。”他进门就说。

梅茜正在倒茶,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停了下来。她盯着他的脸,见他一脸悲戚之色,想到是不是有人死了。“发生了什么事,休?”

“我想,你们把医院的所有现金都存在我们银行的一个账户上了,对吧?”

原来是钱的事,梅茜想,那就不是什么多可怕的消息。

蕾切尔回答休的提问:“是的。我父亲掌管钱的事,自从他担任银行的律师以来,就在你们银行开了一个私人账户,我估计他觉得这样挺方便,也把医院的钱立了个账户。”

“他把你们的钱投资了科尔多瓦的债券。”

“真的吗?”

梅茜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休?天哪,快告诉我们!”

“银行倒闭了。”

梅茜的眼里一下子满是泪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他。“哎呀,休!”她哭喊了一声。她知道他心里十分痛苦。对他来说,这几乎跟死了一位亲人一样,因为他把所有的希望和梦想都投在银行上了。她真希望她能分担些他的痛苦,让他好受一些。

丹说:“我的老天。这会引发恐慌的。”

“所有的钱都没了,”休接着说,“你们可能不得不关闭医院。我实在说不出心里有多难过。”

蕾切尔脸色发白,十分吃惊。“这是不可能的!”她说,“钱怎么会一下子没了?”

丹回答了她。“银行支付不了它的债务了,”他痛苦地说,“这就叫作破产,就是说你欠着人家的钱,却无法付给他们。”

梅茜回想起二十五年前她的父亲,跟现在的丹十分相似,说到倒闭,两人的口吻几乎一模一样。丹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保护普通百姓免遭金融危机的事业上,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也许现在他们该通过你有关银行业的议案了。”梅茜对他说。

蕾切尔对休说:“可到底你把我们的钱弄哪儿去了?”

休叹了口气说:“从本质上讲,是因为爱德华才出了这种事,他当资深股东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损失了很多钱,足足超过一百万英镑。自打那时候我就努力把一切控制起来,但今天,我的好运气到头了。”

“我还是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蕾切尔说。

休说:“你们的钱能拿回一部分,但最少也得等一年。”

丹伸出胳膊搂住蕾切尔,但这根本安慰不了她。蕾切尔说:“这可让那些可怜的妇女怎么办?”

看着休难过的样子,梅茜真想让蕾切尔住嘴。他说:“我很愿意把我的钱拿出来给你,”休说,“可我也已经身无分文了。”

“难道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她还不罢休。

“我已经试过了,我刚从本·格林伯恩家里出来。我求他出面拯救银行,付钱给债权人,但他拒绝了。他也有自己的麻烦,挺可怜的。他的外孙女丽贝卡看来跟男友私奔了。总之,没有他的支持,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蕾切尔站了起来说:“我看我还是去找我父亲谈谈。”

丹说:“我得马上到下议院去一趟。”

他们走了。

梅茜满心忧虑。一想到医院要停业,她就感到灰心丧气,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突然就这样垮了,让她实在难以接受。但最让她伤心的还是休。回忆起十七年前,古德伍德比赛之后的那一夜,简直就像是昨天。当时休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她,谈及自己父亲破产自杀,那声音中的苦痛让梅茜至今难忘。他后来又说,有朝一日,他要成为世界上最有头脑、最保守和最富有的银行家,好像这样说,就能减轻丧失亲人的痛苦。也许这的确让他好过一些。但到头来,他还是遭受了与自己父亲相同的命运。

他们二人坐在房间的两头,目光遥遥相遇。梅茜在他的眼中看出一种无声的恳求。她慢慢站起身来,走到他那儿,站在他的椅子旁边,两手把他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犹豫地伸出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腰,一开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接着紧紧把她抱住。最后,他终于哭了起来。

休走后,梅茜去病房巡视一遍。她用全然不同的眼光打量着医院里的一切,她们亲手粉刷的墙壁,那一张张她们从旧货店买来的床,还有蕾切尔母亲缝制的那些漂亮窗帘。她回想起为了让医院开张,她跟蕾切尔付出的超乎常人的努力:跟医疗机构和地方议会抗争,使出浑身解数应付高贵的房主们和附近的那些吹毛求疵的神职人员,全靠一种坚韧不拔的耐力才闯过重重难关。她试着安慰自己,毕竟,她们胜利了,让医院整整开了十一年,为几百名妇女提供了舒适的服务。但她一直想着做出一个永久性的改变,希望从这所医院开始,在全国开几十家产院。从这一点上看,她是失败了。

她去跟那几个今天生了孩子的女人谈谈话。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那个“无名小姐”。她身材瘦小,生下的孩子也很小。梅茜猜测她曾忍饥挨饿,打算用这种办法向家里人隐瞒怀孕的事实。每次听到哪个女孩竟然能够蒙混成功,梅茜都感到十分惊讶——她自己怀孕的时候,整个人像气球一样,五个月就根本藏不住了——但她从经验中得知,总是有女孩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