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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也就是昭和二十一年,杰出的学者铃木大拙先生就曾以“佛教的大意”为题,在皇宫作过讲演。他当时的讲演总结,将佛教归纳为大智和大悲。这是确论。

刚才中村先生的报告,揭示了原初佛教对于我们的意义。如同启发了后代无数智者一般,佛陀的教义也启发了高木繁护先生。它也将启发更多的人们,包括在座的诸位。

最后,我想援引高木繁护先生于一九三九年发表于贵校学报上的一篇论文中的片段——

“融汇在人类血液中的那股探求真理的愿力,对于实在世界与精神世界都充满了同样的热情。

“而宗教的脉流往往书写了文明史中那最为内在的部分。与西方的基督教不同,东方的佛教从来没有建立如罗马教延般的世俗权力机构,也从没有一个稳固的中心。自印度创始后,它就按照地理流向,开始向亚洲广袤大陆的各个方向慢慢渗透延伸,有如水流化入人心,两千年来它一直温暖抚慰着世间无助的人们,也吸引了探究精神奥秘者的目光。佛教虽会与世俗权力结合,但更多是被动式的,犹如柔顺至极的藤蔓,它有着独立的生长方式,其根部深入地底,能不为任何狂风暴雨所撼动。这是佛教真正的精神。

“摊开一张亚洲地图,不难发现自喜马拉雅山脉以西直至西太平洋的每一个亚洲民族或国家,无不是这条藤蔓上的分支。这是分裂的亚洲一条共同的文明线索。”

我愿意以他的另一段话作为结语,“真正的佛陀精神将会在少数信仰坚定者的心中复活,如大地永恒的种子,在未来的世代令生命无限地绵延持续”。诚哉斯言。让我们真诚地感谢高木繁护先生,他为我们在心中架起了一座宝贵的觉悟之桥。

整个会场还沉浸在演讲中,随后,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全部会众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掌声好久没有停息。

聚光灯暗了下来,身后的白色屏幕上再次出现了高木繁护的影像。宋汉城走下讲台,回到了座位,他汇入了那犹如海潮般的掌声中。

报告会结束后,学者们仍未散去,他们围成一圈继续讨论着。

这时,直子走到了宋汉城的身边。她拉了拉他的衣角。寺内健正站在讲堂的通道里:“非常精彩的演讲,宋先生。”他由衷地赞赏道。

“是高木繁护先生启发了我,自从接触了他的学说和研究,我受益匪浅。”

“寺内早就到了会场,他坐在最后一排。”直子补充道。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寺内健今天似乎变了个人:“那么,两位介意和我在校园里走走吗?我有事情要和你们商谈。”

他们三人出了讲堂。礼堂前的梯阶上,参加今日报告会的学者和学生们仍在热烈讨论着。

此前一年中,直子展开了后续调查,已经证实了寺内一泽与中村事件的牵涉:除了少数几次公开拍卖竞购的个案,寺内一泽拥有的山泽物产私下和“安永贸易”进行了多宗黑市交易,瓦立的供词对寺内一泽非常不利。直子感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很多各界的重量级人士致电或请托人转告,要求国际刑警东京分部暂缓调查此案,最好是到此为止。寺内健也连续三次登门,要求直子不要对外曝光此事。作为内部措施,他父亲寺内一泽已辞去了董事长一职。已经下野的高木前议员,虽然仍然尊重直子的决定,但也很关注此事。毕竟,他和寺内一泽两人多年来一直是政治上的盟友,两家也是世代之谊。

直子碰到的最大阻力来自官方。此前缉捕南部织也的过程中,清水警官一直非常合作,但后来对提供有关“安永贸易”和寺内一泽的更多情报却讳莫若深。他暗示直子他接到了来自高层的“不予合作”的指令。美国方面已逮捕了与瓦立走私集团有关的艺术品经纪商列文·奥尔森。由于日本仍然允许收购没有合法来源证明的文物古董,因此,即使掌握了充分证据,日本买家也无法受到任何法律制裁。国际刑警在日本国内没有执法权力,直子能做的就是发出协查通告,在一年期限内继续展开调查,完成结案报告。

她一直在说服寺内健说出寺内家族牵涉此次事件的真相。

今天上午,在报告会开始前,寺内健提前告诉直子自己将出席报告会,并希望会后可以见面。此时,他们三人沿着校内的步道向学校南面的驹泽奥林匹克公园走去。

驹泽奥林匹克公园是一九六四年东京奥运会的主要比赛场地,园内建有很多体育设施,树木草地环绕其间,并建有宽阔的环行步道。这里是东京有名的步行公园。已近中午,园内游人不多,因此显得分外幽静。

林阴道两旁的银杏树在行人头顶上搭起了金黄色的拱顶,地面上铺满深私的落叶。

“直子,父亲答应你可以作证。但是,前提是不能公开他的身份。”

“以何种方式?”

“父亲的证词录音带。我已根据录音整理成文了。”他将一个信封交给了直子,“不过,在交给你之前,我想还是由我亲自来说明为好。”

寺内健已说服了自己的父亲,这在直子的意料之外。

“事情比你们想像得更为复杂。这得从我祖父寺内崛雄说起。”

“二战”结束后,寺内崛雄重新回到大学授课,第二年就出了状况。由于其他人的告发,秘密洞窟的情况引起了盟军的关注。寺内崛雄和其他牵涉人员被一一调查审讯,他们供出了所有细节,除了确切的洞窟地点。在回国前,当时洞窟基地所有的撤退人员都订立了攻守同盟。因此,此次调查完成后,盟军派出搜索的人员一无所获。寺内崛雄被释放,此事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一九四六年盟军总司令部开始对日本的战争参与者及参与团体实行严厉整肃,同时开始解散财阀体系。寺内家族的企业被列上了黑名单。

一个自称大藏省官员的神秘人物拜访了寺内健的曾祖父——寺内家族生意在当时的实际掌控人。

神秘人物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如果寺内崛雄能够提供那个秘密洞窟的确切地点和储藏物品的清单,他可以代为说项,提前安排其他地方财团入股寺内产业。加之他在政治上所施加的有力影响,就可让寺内家族企业逃过被强行拆分的命运。否则,他们将难逃整肃。此外,他声称已掌握了寺内家族企业在战争期间与军部发生生意往来的全部情况,单从这一点就可以认定是战争参与企业,从而列在第一批整肃名单中。

这是明目张胆的讹诈。神秘人物给他们一周时间考虑。

第二天,相关调查人员进驻了公司本部。为了保存家族企业,寺内家族打算屈服了。岂料当天晚上,归国后患上严重抑郁症的寺内崛雄不堪忍受压力,出乎意料地服毒自尽。临死前,他留下了一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