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情怨

时间:六个月前(深夜)

地点:市立大学老校区

月明星稀,夜空似一条无止尽的黑绸缎,几颗耀眼的星辰恰如钻石般点缀其上。新校区内几处豪华气派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广场前的灯池里打着五彩斑斓的光束,即便在茫茫的夜色之下,却还是那么生机盎然。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老校区内的一片死寂,静谧的气氛和破败的楼宇,再加上昏黄的灯光,让人一下子联想到十几年前的命案,幽怨的气氛里透着那么一股诡异劲儿。

邱蓉和刘健一前一后走在老校区里散步,但是两个人的脸上都弥漫着一层黑色的阴霾。

刘健突然拉住了邱蓉的手,“蓉蓉,你爸妈的病,别担心,咱们一起承担。”

邱蓉冷着脸,甩开了刘健的手,背对着刘健说道:“刘健,有些话,我早该对你说了,但是我就是一直开不了口。”

刘健像是预感到了某种不祥,“什么.....”

邱蓉回过头,平静地说道:“咱们分手吧。”

刘健吓了一跳,“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

“咱们不合适!”

刘健急眼了,“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爸妈的事我不介意。”

邱蓉摇了摇头,“你不介意,我介意!而且,就算你不在乎我爸妈,那我弟弟呢?你也不在乎吗?而且我们村的女人生的孩子,百分之九十都有问题,这你也不在乎?就算你不在乎,你的父母也会不在乎?”

这几句抢白,惊得刘健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来。

邱蓉看到他迟疑的样子,心头一紧,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健上来扶着邱蓉,却又被吓到了,原来她刚刚捂着嘴的右手竟然露出了殷红的鲜血,“血!蓉蓉,你......”

邱蓉赶紧又捂起了嘴,扬起左手,把刘健一把推开,“没事,老毛病了,村里人都有这种病。最近,只是比较严重而已。”

刘健傻傻地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邱蓉一阵冷笑:“你现在还说自己不介意吗?”

“你得去治病!”刘健加重了语气。

“治病?想得美!哪来的钱?本以为这次的诉讼能赢,拿回治病的钱,可以给乡亲们治病,谁知道......咳!咳!咳!”邱蓉此时咳嗽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肺叶都咳出来一般。

刘健扶着邱蓉,也是一阵叹息,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邱蓉的时候,突然他的手机狂响起来,急促的音乐让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喂,妈!”

“刘健!你爸出事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刘健母亲的哭诉声。

“妈,您别着急,出什么事了?”

“你爸上班时被车给撞了!”

“啊?他人呢?严重吗?”

“送到医院的抢救室了,大夫说人已经……”此时,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

刘健赶紧喊道:“妈!你别着急,在哪个医院?”

“三中心……刘健,你赶快过来吧!”电话那头已经换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刘健听得出来,是他舅舅!

挂了电话,刘健木然僵硬。

邱蓉问道:“怎么了?”

“我爸出事了......”

……

当刘健和邱蓉赶到的医院的时候,走廊里站满了自己的亲戚,女眷们全都默默哭泣,男人们唉声叹气,刘健的父亲是当场死亡的,救护车上就已经没有生命信号了。

当医生把刘健领进冰冷的太平间时,那股医院中特有的悲伤情绪一下子涌上了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大男孩的心头。

刘健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那个最疼自己的父亲真的离开自己时的样子。刘健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中,父母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母亲在三十多岁时就和工厂解除了劳动合同,成为了自谋职业的一员,而父亲则是环卫局的一名清洁工,不过他并没有编制,为了能让刘健过上更好的生活,刘健的父亲比别人多承包了三个街区,但也只还是那一点点微薄的收入而已。

但是,父亲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刘健,没有让他干过粗活,没有让他在经济上受过一点委屈,哪怕是每天工作到很晚,都会对他报以一个温馨的微笑。刘健上大学后,在天河的实验室中有了一份兼职,收入不菲,但是父亲每次见到他,还是会握着他的手笑着问他,钱够不够用,不够用就说话,别在学校里亏待自己。

但是,这种微笑,他再也见不到了,父亲的尸体冰冷地躺在那里,额头上还有一处干涸的血迹,听到刚才亲戚们哭着对他说,据说父亲的内脏大出血,骨头都被撞碎了。

刘健哭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陪同的医生将白布盖在了他父亲的头上,他觉得脚下发软,将身体伏在了墙面上。

......

刘健茫然走出太平间,看着早已哭昏多次的母亲,他早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刘健的舅舅走了过来,“刘健,你现在就是家里的男人了,你得拿个主意啊。”

此时,邱蓉站在走廊里观察着刘健的一举一动,似乎在考察着什么。

刘健摇了摇头,“舅舅,我有点乱,让我想想!你能不能先把我妈送回去?”

刘健的舅舅点了点头,和另外几个女眷扶着刘健的母亲走出了医院的走廊。

此时,几名警察就站在门口,他们墨迹了半天,最后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警察走了过来,“小伙子,我是交通队的,这是一起交通肇事事故,没办法,肇事者说,愿意支付你们赔偿金,所以还请你在这张协议上签个字。”

刘健眼睛泛红,用一双冰冷的眼神盯着老警察,盯得他有点发毛,“我爸是谁撞死的?”

“兄弟……先节哀顺变吧。”老警察用有些愧疚的眼神看着刘健。

刘健突然暴怒,大声嚷道:“我爸到底是被谁撞死的?”

这话说得很硬气,周围所有的亲戚都对几个警员怒目而视,邱蓉继续靠在墙上冷眼观看着这一切。

“肇事人已经被抓住了,现在就在交通队里等候处理!”

“等候处理?这是犯罪!应该让他进监狱!”刘健再也难以抑制愤怒的情绪。

“你别激动,这事到底是主责还是次责,都还没有判定,所以没这么快,但是肇事人愿意承担赔偿责任,所以我觉得这钱你们还是先拿着。”说着,老警察又把协议推了过来,就要塞在柳健手里。

刘健仿佛被人敲响了一记大铜锣,震得整个头脑嗡嗡作响,“我爸一个环卫工,他能是主责?你们是不是想包庇肇事人?”

“哎,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吗?”老警察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声音高了八度,“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劝你,人死不能复生,别管怎么地,先把钱拿到手再说,你不顾虑自己,也要想想你妈吧,他年岁大了。出了这事,只要你们答应就此算了,肇事人也愿意多出钱。这事发生了,谁都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