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蓝鸽之章 重返视线的完美人

一周前,警局的同事接到了报案。一听说是命案就抢着往前冲的总是刑警队。他们的头头海立苏,也就是常被司徒南叫做“海狸鼠”的一位老刑警带队去做了现场勘察,鉴定部门很快就收集了死者的遗骸,按理说,等尸检报告一出来,接下来的调查就全是他们的事了。可天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这个听闻已久的悬案又莫名其妙地落到了我们的头上。

通知案件移交的电话铃响起时,我名义上的老板司徒南正把两条长腿搭在办公桌上用食指点击着手机屏幕跟“疯狂的小鸟”较劲。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最先看到的是一双大码马丁靴的鞋底,传说中当他用其中一只脚使出一记腾空上踢时,犯罪分子的两颗门牙应声不见,不过那也只是在传说中,作为一个从未目睹过以上威风场景的下属,此刻坐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玩物丧志的大男孩,正沉醉在小鸟和猪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可见任何超人在内裤外穿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

而作为一个菜鸟刑警的我正在研读之前的案件卷宗,小鸟和猪的欢乐叫声快要变成住在我耳朵里的耳蚕,就在我准备放下案头的工作,冲过去对他发飙的时候,摆在两个办公桌之间的电话机却赏了他一条生路,司徒南抬起倦懒的眼皮,冲电话一努嘴,意思是:“还不快接?”连腿都懒得从桌子上拿下来。我忽然有种错觉,仿佛从他双眼的瞳人里看到了红黄蓝三色的小鸟,我把鼠标一摔,将电话听筒抄起来:“你好!这里是特案科,我是蓝鸽。”

内线号码出现在来电显示上,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坦白讲,我们这个被称为“特殊案件调查科”的部门已有近一个月没接过什么像样的案子了,在屿城警察局里,这个部门的职责,就是调查那些年代久远难以取证、嫌疑人不明确的奇怪案件,或者犯罪动机难于捕捉的案件,简单点说,就是只能捡些别人捧着烫手又吃力又不讨好的案子,别看印在办公室门上的名字神气活现——“特殊案件调查科”,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冷衙门”,衙门里只有两员衙役,一个是我,一个是我那位名义上的上司——司徒南,之所以说他是名义上的,你也看到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完全不靠谱的甩手掌柜。

我曾经义正词严地对他说:“司徒南先生,自从我找到这份工作,认识您开始,就一直在充当一个行政助理兼老妈子的角色,以极大的革命热情投入到作为您的报时钟和留声机的光荣任务当中,能找到像我这样的副手真是您打通一百零八个游戏也修不来的福分啊。”他也很义正词严地拿起我面前还没拆封的桂花奶茶,凝神道:“竟然没有珍珠?下次记得给我来杯带珍珠的,最近你买的奶茶都像你这个人一样,清汤寡水的。”说着就毫不客气打开喝,顺手牵走我掰了一半的牛角面包,迈开大步扬长而去。我伸出手,一把扭弯了摆在眼前的木偶小人的脖子,如果我那时候手里有一把大头针,我一定在这个木头小人身上写上那家伙的名字狠戳几下。

我一听电话里的声音顿时紧张了起来,由局长关礼达亲自下达指示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我马上后悔接起这个电话,只能用“嗯”“是”“好”交替应着,额上冒出一层冷汗,对面那个游戏打到关键处的傻瓜嘴里吹了一个得意的口哨,这才想起悄声问我一句:“谁的电话?”

我用食指指指楼上的方向,他马上会意地点点头。

放下电话,我就丢了个纸团过去,正巧落在他的肩膀上,一下子弹到墙根儿去:“干活了干活了,还有完没完了?”笔尖在他桌子上敲得咚咚作响。

“再等一下,我就要通关了!Oh, yes!我通了!”他双手握拳,胳膊肘冲着膝盖一磕。我已经作好了翻一个大白眼的准备,刚提起气来,电脑发出叮咚一声脆响,我打开内部邮件系统,是负责搜索和勘察现场的同事发来的邮件。

“你的游戏生涯结束了,”我说,“有个‘美女’正等着你哪。”

“美女?”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故意臭贫道:“是圆润丰满的还是骨肉如柴的?”

我无奈地告诉他,据局长口风透露明显是后者。“怎么发现的?”他问。

“嗯,我看看,”我拨动着鼠标,“是装修队清理庭院时发现的,他们想把靠墙处的一棵果树挖走,却没想到,挖着挖着就挖出了一具白骨,听起来可真够吓人的。”想想那些装修工人发现尸骨时的表情,我就觉得可真够受的。

“白骨?”他皱起眉头,“那座庭院不会是在墓地上建起来的吧?”

“你恐怖小说看多了吧?”我揶揄道,接着看邮件。

在过去的一周里,刑侦科已将完整的尸骨移交给指定的法医司法鉴定所,由他们协助鉴定受害人的身份以及死亡时间、死亡原因,但过程却是困难重重。

由于在土壤中取得的受害人尸体已呈现白骨化,法医根据周围土壤环境的干湿程度、PH值以及尸骨的干燥和脆化程度来推断,其死亡时间在10到15年左右。看到这里,我的第一反应是,已经死亡了这么久的尸体,怎么到这个时候才会被发现?真是奇了。

“鉴定所那边怎么说?”司徒南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案件上面,我猜是“白骨”二字勾起了他的兴趣,在我们以往接触的案件当中,很少会出现像这样死亡年代过久的情况,我把法医的发现转述给他听。

尸骨无骨折及钝器击打的痕迹,死因不明,为了寻找死亡真相,鉴定所的法医正在做毒物分析。“看来法医那边也有点棘手。”我总结道。

他向下撇撇嘴,“楼上的就会拨一些啃不动的怪案子给我们,局长果然后妈心肠,竟然亲自下圣旨,这下可好,不接也得接。”

“反正已经有好久没接过像样的案子了,再这样下去就快被挪去地下室了吧?”我拿起桌上的笔放在手指上转着,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果然是楼层越靠下的部门越接地气啊,我感慨着。

鉴定所还发来了根据死者颅骨的样貌重塑的结果。照片上的受害人是一个梳娃娃头的女性,死亡年龄推断为三十五岁,受害人的容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人看起来怪不舒服的。

“你觉不觉得……”屏幕上那张电脑合成的面孔展现出一种可怜的丑态——宽阔的前额向前微微隆起,扁平的脸上长着一对狭长的眼睛,双眼距离很远,鼻梁塌陷,这些相貌特征可不符合一般人的概念。

我这边尚在犹豫之中,已走到我身边的司徒南却立刻给出了结论:“是唐氏综合征患者,这种相貌特征,一定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