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硝烟(第3/9页)

伊柏泰内鸦雀无声,武逊居住的最大营房中,灯火最后一个熄灭。潘大忠带着两名手下悄悄地从自己的营房中走出来,但并没有往营盘后面去牵骆驼,反而迅疾无声地挪动到武逊营房的后门旁。地下监狱左右两个出口的小营房前站着值夜的守卫,对老潘三人的行动视而不见,显然是心中有数的。

老潘在后门边听了听动静,营房里武逊鼾声震天,他分别向左右两个小营房前的守卫做了个手势。两守卫会意,转身朝向内低低唤了几声,只等待了一小会儿,从这两个小营房中就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一个又一个身佩利刃的士兵,在武逊的营房后整齐列队。中间一队跟上老潘三人,将武逊的营房团团围住,两守卫则带着其余人等在伊柏泰内徐徐散开,而整个伊柏泰的各个营房中,此时也静静走出同样持械的兵卒,与两队汇合在一起。

老潘就着篝火的光辉,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满意地点点头,回身伸出短刃,在武逊营房的后门上谙熟地捣鼓两下,门锁轻轻落下,老潘三人蹑足而入。

从窗洞中透入的火光把营房内映得半明半暗,墙根下的泥炕上,武逊四仰八叉睡得正香。老潘来到炕前站定,脸上慢慢浮起狞笑,终于他俯下身去轻轻唤道:“武校尉,武校尉,醒来!”

“啊?”武逊猛然从梦中惊醒,刚一个挺身而起,就觉脖子上冰凉,他顿时吓得睡意全无,定睛望去却是老潘那张油光锃亮的圆脸,在摇动的火光之下扭曲变形。武逊大喊起来:“老潘,你疯了吗?你想干什么?”

“武校尉,我没有疯,倒是你,恐怕快要完蛋了!”老潘得意扬扬地撤回短刃,武逊刚想下炕,又被老潘的两名手下恶狠狠地扑上来牢牢摁住,武逊这才意识到情况大为不妙,一边挣扎一边吼道:“老潘!难道你想造反吗?”

老潘退后几步,架起胳膊欣赏着武逊的窘态,笑着反问道:“造反?武校尉,看起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伊柏泰的长官了?啧啧,可悲啊,连自己末日就要到来都懵然无知,兀自做着春秋大梦!”

武逊目眦俱裂地瞪着老潘:“潘大忠,你把话说清楚!我不是伊柏泰的长官,难道还是你不成?你、你可不要乱来……”

老潘满脸堆笑:“呵呵,武校尉,如果没有我潘大忠相助,你早就喂了野狼,你不说对我感激涕零,却一味指手画脚,摆长官的威风,我早就受够了,今天你落到这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

武逊彻底蒙了,他停止挣扎,想了想才道:“老潘,你知道我武逊脾气不好,如果平日里有所得罪,武逊今天就给你赔个不是。咱们都是瀚海军的好兄弟,你也确实搭救过我,武逊心里是清楚的,咱们有话好说,不行吗?”

“哈哈哈哈,”潘大忠仰天大笑,边笑边道,“难怪都说你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你以为我老潘就是这么小肚鸡肠吗?我可以连杀弟之仇都可以隐忍下来,在吕嘉身边熬了整整七年,才将他结果。说实话,今天若不是你逼得太紧,本来我也不会如此急于起事!”

武逊忙道:“咳,就为了让你回庭州啊?哎呀,何至于此,你要是不愿意回去,咱们再商量嘛。”

潘大忠脸一沉:“再商量就不必了!哼,本来那个袁从英在的时候,我还有所顾忌,他一走,你在此地就完全是胡闹,根本不足为惧。你也不想想,伊柏泰是独立王国,你一个校尉官衔能顶屁用,这整个伊柏泰,可有你的一兵一卒、半个手下?过去编外队都是吕嘉的人,吕嘉一死,就剩我老潘和他们相处时间最久,你说他们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若不是我老潘臣服于你,武逊啊,你在这里一天都待不下去!此刻你朝营房外面看看就可以知道,我的人把整个伊柏泰都控制住了,你已经彻底完蛋了!”

武逊喊起来:“老潘,你如此犯上作乱如何向瀚海军部交代,如何向庭州官府交代?再说,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剿匪,难道你不想剿灭匪患立下大功吗?”

“哈哈哈哈!”老潘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摇头道,“武逊啊,武逊!你实在是太天真了,剿匪?剿什么匪?我们总不能自己剿自己吧?”

这回连抓着武逊的两名兵卒也跟着傻笑起来,武逊完全糊涂了,大张着嘴问:“什么意思,什么自己剿自己?”

潘大忠止住笑声,咬着牙说道:“好吧,老子今天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武校尉,多的我也不解释了,而今就只告诉你一句,沙陀碛里从来就没什么土匪,就算是有,那也是咱们伊柏泰编外队的人马。简而言之,过去几年来肆虐沙陀碛的,一直就是吕嘉率下的这帮弟兄!”

武逊的黑脸膛顿时变得煞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原来真的是这样。”

老潘一笑:“现在懂了吧,可惜为时太晚了。”

武逊昂起头问:“那么编外队,哦,不,是土匪所用的兵刃又是从何而来?今天你也可以给我解释清楚吧?”

“这个嘛,”老潘瞧瞧自己手中那柄精钢短刃,“当然也都是在伊柏泰这里打造的。呵呵,不瞒你说,在你和袁从英来到此地之前,地下牢狱里的囚犯,每天都在编外队的监督下,从早到晚地锻造兵刃,否则咱们凭什么在此地花大力气拘押这些犯人,干脆把他们杀光不是更省事吗?想必你还记得,我带你和袁从英去木墙之内时所见到的那四栋砖石堡垒吧?”

武逊大惊:“难道那就是锻造兵刃之所在?”

老潘扬扬得意地道:“正是!当时差点儿就让袁从英那家伙看出破绽来,万幸最后还是让我蒙混过关了。”

武逊咬牙点头:“我明白了,想必钱刺史大人对这一切是了如指掌的,否则吕嘉绝不可能在此地做下这么大的买卖。”

“嗯,果然快死的人多少会变得聪明些。没错,这一切都是在钱大人的授意之下进行的。当初你嚷嚷着要剿匪,钱大人把你打发到这里来,就是想借吕嘉之手把你给收拾了。呵呵,没想到袁从英和蒙丹掺和在里面,使局面一度变得复杂,而我老潘急中生智,又反借你们之手报了吕嘉的杀弟之仇,结果你这莽夫对我深信不疑,却把袁从英挤走,这便彻底落入我的彀中。”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杀了?还要委曲求全等到现在?”

“这个嘛,一来长官没有命令,我不好轻举妄动。再说你已完全在我的股掌里,多留你几天性命问题也不大。”

武逊接着又问:“可我不明白,钱大人身为朝廷的四品命官,在伊柏泰秘密锻造兵刃,又假冒土匪打劫商队,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就是要抢夺来往商队的货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