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捷(第2/9页)

“嗯。”钱归南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哦,前些天我叫你监视袁从英、狄景晖二人,他们情况如何?”

“回钱大人。据监视的人报告,此二人一切正常,袁从英每天从早到晚在巴扎上忙着管理商铺,的确十分尽职。至于那个狄景晖嘛,深居简出的,每日里也就是待在住处抄抄写写,老实得很呢。”

钱归南稍稍松了口气:“嗯,这就好。你要叮嘱他们,一定要处处小心,随着战事加紧,此二人对我们会有难以估量的重大意义,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卑职明白。”

夜阑人静,月凉如水。宋乾沿着飘散草木清香的小径,匆匆赶往狄仁杰的书房。一路之上,他总觉得周遭宁静如昔的景物,都弥漫着难以言表的凄凉和无措,宋乾的步履虽然急促,心却沉甸甸的,只因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后,他越发犹豫不决,不知道下一刻该如何面对那位重压之下的老人。

刚转入书房前的小花园,宋乾便一眼看见园中那泓池水旁的身影,孤独、苍老,但脊背依然挺直如柱,宋乾加快脚步赶到狄仁杰的身边,这才轻轻叫了声:“恩师。”

狄仁杰应了声:“宋乾啊。”没有回头,只注目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宋乾也不敢出声,默默地在一旁等待。突然间,此情此景让宋乾悚然回忆起不算很久前的一幕,同样寂静的月夜,煎熬中的老人……宋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也许是被宋乾的动静惊扰,狄仁杰如梦方醒地朝他转过头来,淡淡地笑道:“宋乾啊,你来了。”

“是。”宋乾连忙回答,一时间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嚅嗫半晌才挤出句,“恩师,您、您何时动身?”

狄仁杰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快啊,呵呵,三天之后和林铮将军的大军一块儿起拔。”

“啊?”宋乾大吃一惊,“恩师,您……圣上不是委任您为安抚使,待战事初定后再沿陇右道行使安抚之职吗?”

狄仁杰微笑着摇头:“圣上起初是这么定的,但是后来我又去恳求了她,请她允老夫与林将军同时出发。”

“这……”

狄仁杰再度翘首仰望晴光灼灼的明月,轻叹一声:“哪怕早走一天,老夫的心也就多安一分,于公于私,这样做都是有益无害的,圣上也就体谅了老夫的心情。”

宋乾道:“恩师,您这片苦心真是、真是……”他的嗓子有些哽住了。

狄仁杰慈祥地看着他,突然正色道:“宋乾,为师要问你件事。”

“恩师您请说。”

狄仁杰微皱起眉头:“现任凉州刺史崔兴,你可与他熟谙?”

宋乾连忙拱手:“恩师,在学生任凉州刺史的五年间,崔兴一直是学生的副手,任凉州长史兼驻扎凉州的赤水军军使,所以学生与他不仅十分熟悉,而且还是好友。”

“嗯,那么这崔兴为人如何?”

“回恩师,崔兴为人精干忠正,疾恶如仇,是个难得的好官员,否则学生离开凉州时也不会大力举荐他接替学生的凉州刺史一职了。”

“嗯。”狄仁杰思忖着,捋了捋灰白的胡须。

宋乾想了想,又道:“对了,崔兴还认识从英呢。”

“哦?真的?”狄仁杰顿时两眼放光,大声追问,“他们怎么认识的?有何渊源?”

宋乾思忖道:“嗯,我就是听崔兴谈起,从英十多年前在凉州从军时,与崔兴打过几次交道,因此崔兴对从英有些印象。”

“是这样……”狄仁杰又问,“那么崔兴可曾与你谈起过,他对从英的印象如何?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宋乾笑了:“崔兴说从英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几乎是个孩子,但人很聪明,相当能干,就是有点儿傲气,呵呵,总之印象挺不错。”

狄仁杰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更好办了。”他正对着宋乾,神情十分严肃地道,“宋乾啊,既然这样,为师就要托你办件要紧的事。”

宋乾躬身道:“恩师尽管吩咐,学生当万死不辞。”

狄仁杰摆了摆手:“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请你想办法给崔兴带个口信过去,记住,是口信,找你和崔兴都认识的属下带过去,你身边应该有这样可以信得过的人吧?”

“当然有。只是这口信的内容?”

狄仁杰长吁口气,道:“这次陇右战事,圣上的安排想必你都听说了。姚崇举荐的前军和后军将帅都很妥当,只是钦差人选大有奥妙。”

宋乾压低声音道:“听说是高平郡王武重规?”

“嗯,”狄仁杰紧锁双眉道,“这是绝密的任命,朝廷中只有阁部的官员才能知晓。但是宋乾啊,你可知道姚崇为什么要推荐武重规担任这个钦差?”

宋乾字斟句酌地回答:“武重规现任鄯州刺史,而鄯州离陇右道上的战场最近,让他担任钦差主要是出于路途近便的考虑吧。”

“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这……”

见宋乾满脸疑惑的样子,狄仁杰这才将袁从英发来军报,以及昨天夜间发生在观风殿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对他说了一遍。宋乾听得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才算明白狄仁杰莫大忧虑的真正原因。

狄仁杰继续道:“武重规是圣上的亲侄子,过去在河北道战事时曾与老夫有过嫌隙,由他来担任这次陇右道钦差之职,彻查从英所发军报中举报的案情,一来可以让圣上完全放心;二来也可以封住所有对我不利的口舌,姚崇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宋乾迟疑着道:“唔,但学生听说高平郡王为人相当残暴,恐怕……”

狄仁杰神色一凛:“你说得没错。宋乾啊,姚崇出此一策,其实就是所谓的丢卒保帅。哼!”他的声调突然变得无比凄怆,“姚崇要保的帅当然是本阁,而那个被丢弃的卒子,就是袁从英!”

宋乾浑身一颤,大气都不敢出。狄仁杰脸色苍白,声色俱厉地道:“伊州和庭州的事实真相如何,目前我们谁都不知道。但无论怎样,袁从英劫夺朝廷飞驿,越级传递军情,私告朝廷四品大员,都已犯了我朝大忌。即使最后能够证明他所报的军情属实,也很难完全赦免他的罪过。而此刻假如有人利用我和袁从英的关系大做文章,再把朋党斗争也夹缠在里面,那不仅伊州和庭州的真相难以查清,就连我也会被牵扯进去,受到掣肘,对战局的发展极为不利。”

宋乾倒吸口凉气,喃喃道:“我明白了。所以姚尚书举荐与您不和的武重规当钦差,这样不论查出的结果是什么,旁人都无话可说。”

狄仁杰颔首道:“最重要的是,圣上那里也能交代得过去。但是你想,以武重规和我的关系,到时候他会善待从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