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最怕就是光(第2/2页)

郑克哪里会让他真的动手:“留下他,要不然我就放弃继承权。”

郑士华愣了:“你说什么?”

“我说留下他,要不然我就放弃继承权。我有学历,有能力,自己养得活自己,本来爸爸也不一定要求我进公司。但是我一旦放弃,遗产同样会给拍卖公司。二叔,你考虑看看吧。”

“你他妈疯了?为了一个外人放弃遗产?”

郑克说:“他不是外人,他救过我。”

郑士华气得一脚将小茶几踢翻,水杯茶壶哐当摔了一地——

“行,既然你这么有骨气,要自己养活自己,那就去体验体验劳动生活吧。带走!”

手下将两个人团团围住。郑克还想挣扎,后头有人一闷棍敲在他脖子上,他顿时心口一热,气还没喘上来猛地就栽了下去。谢秋歧也没坚持多久,有人用沾了东西的手帕捂着他的嘴巴,他闻到奇异的香气,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久。谢秋歧梦到了故乡和母亲。

那时还没有宽阔的情侣路,椰林也没种上,珠海真的就只是个渔村。他喜欢看母亲和其他渔女坐在船头织网。有时候她们尽情聊天,晒得黝黑发黄的脸从藤帽下露出来,健康、活泼、明朗;有时候她们什么也不说,低眉顺眼,像动物一样小心认真地劳动。

他妈是不想让他做渔民的,让他去考大学,他连高中都没考上。不爱学习,一对上课本就提不起劲儿,最终还是回渔场。年纪小觉得没什么,身边人都是这么过的,到了游轮上才发现原来外头的世界这么大。人家夸他长得好看,他表面不动,心里还是得意,都是服务生,唯独他被富二代追,阶级跨越就在眼前了,最后摔得惨重才明白,城里套路深。

郑士华至少说对了一点,长相、爱人、朋友、师长都是不可靠的。他只有自己。

再醒来他被晃得胃难受,呕吐的冲动涌到了喉咙边上。他还没来得及压一压,一股酸液已经冲出口腔。他直接吐在了脚边上。酸臭味暴涨,引起旁边的人也开始干呕。

谢秋歧艰难地抹了一把嘴,两只眼睛适应了黑暗,分辨出周身环境。

他们可能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四周都是封闭的,甚至连门好像都没有,一个最多十平米的空间里挤着二十多个人。有的人歪着脑袋在睡,有的猫在黑暗深处露出恐惧的表情,有一个女人在哭,她怀里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孩子。

——这是什么地方?!

谢秋歧扶了一把墙,他的手掌接触到冰冷的墙面,不像刷漆的表面,凹凸不平的,敲一敲更像是金属。他站起来,“房间”猛地晃了晃,这一晃直接又把他晃回了原位。他一跌脚,有个不好的想法涌进了脑袋里。

——这是在海上?

他在离他十步的地方找到了昏睡着的郑克。这位少爷看起来不太好受,即使睡着,他努力蜷缩身体,皱眉抿嘴,像是在做一个噩梦。谢秋歧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还活着。

“郑克、郑克……”他把郑克摇醒:“该醒了。”

郑少爷连惊带吓地从梦中爬起来,抱着谢秋歧的手直喘气:“怎么了?怎么了?”

——可怜的孩子。

谢秋歧放低声音:“是我。没事,暂时安全。”

郑克浑身骨头都在疼:“我难受。”

“忍着,以后难受的还多着呢。”谢秋歧没心情听他撒娇:“我有点怀疑我们在集装箱里,这地方看着不太像仓库或者房间,我在船上呆过我知道……”

郑少爷压根没在听,他是真的不舒服,加上连续受惊遭创,情绪累积到了崩溃阶段。

在机场他其实没有真实感受,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失去了一切。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人当成块肉似的按在砧板上搓揉、周身黑暗、危机四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可能会伸出来一把枪打他一下,他就要和爸妈大哥去汇合了。

谢秋歧还说了些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心灰意冷只想着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摸到他湿润的眼下。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郑少爷为了保住最后的自尊,赶紧把眼泪擦了。看得谢秋歧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苛刻,他补偿性地把这个孩子拉进怀里。

郑克乖巧地挨着他的肩头:“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谢秋歧垂眼发呆,没有回答他。稀薄的光打在这个男人脸上,他瘦得几乎脱形,眼睑下方两块深深的阴影显得异常冷淡疏离。仿佛这是一个令他格外厌恶的问题。

郑克没来由地想,活着或许本身就是件恶心的事。

他们不知道在集装箱里呆了多久。

郑克饿得胃疼,疼过去之后又变得麻木,他的嗓子干得着火,到最后连口水好像都被咽完了。脑子昏昏沉沉变得迟钝,对光和声音都麻木。他也许睡过去一会儿,然后又在碎片化的梦中惊醒。

但他只要睁着眼睛,谢秋歧都在他身边,保持着那个发呆的姿势。

直到郑克觉得自己要产生幻觉,集装箱动了。

快速地腾空和降落产生了失重感,然后一侧的箱板被打开来。

光线大亮,海水的咸味和热辣的风扑面而来。那是新鲜的空气。

没有人敢动,几十双眼睛懵懂而迷茫地看着这个世界,仿佛新生婴儿。

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张开手臂等在门口,露出白牙闪闪的微笑——

“欢迎来到非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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