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黑暗(十一)

一百二十四.

当你凝视星星的时候,

黑暗也在凝视着你。

——

刘唐兴的妹妹,刘夏凉的事情,简单来看,其实就是未成年少女被侵犯。

而复杂来说,却是涉及各方面的利益纠葛。

严塘站在窗台上,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

烟的火光有点微弱,明灭扑闪的,烧得缓慢。

严塘身边的刘唐兴坐在躺椅上,他的神情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罗先在客厅里陪艾宝看海绵宝宝。

最后,艾宝还是把在罗先房间里呼救的芝麻糖公主,解救了出来。

不过不是他自己找到的。

是他和严塘撒娇,说,艾宝嘴巴好饿好饿的,要吃一点甜甜的黑黑的,还有花生的硬硬的东西。

他说得很委婉,一个芝麻糖,扩说了好几个形容词让严塘自己意会。

严塘看着怀里艾宝转来转去灵动的眼,哭笑不得。

艾宝为了让这个所谓甜甜的、黑黑的、还有花生的、硬硬的东西更直白一点,特意咂吧了几下嘴,模拟出吃芝麻糖时清脆的声音。

这让严塘想糊弄过去都不行。

本来严塘是不想答应的,因为芝麻糖吃多了,确实对艾宝的牙齿不好。

但是严塘转念一想,昨天艾宝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么难受。今天好不容易有好心情,吃点芝麻糖也没啥。

于是他捏捏艾宝的鼻尖,带他跋山涉水,在罗先房间里最角落里的柜子中,找到了芝麻糖。

严塘吐出一嘴的白烟。

他分神静心地细听了一下,楼下客厅里的艾宝,吃芝麻糖的咔擦咔擦声。

艾宝的小嘴吧唧不停,严塘估计那一包芝麻糖艾宝今天准能吃一大半。

他和罗先交代的,看着艾宝,不要让艾宝吃太多,也不知道罗先这个二愣子记住没。

严塘想道。

别等会儿他下楼了,却发现这两个人同流合污,都边看海绵宝宝边吃芝麻糖,玩得乐呵,把他的嘱咐全给忘记了。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之后,严塘的思绪,又绕回了刘唐兴妹妹的事情上。

“唐兴,我不会劝你放弃。”严塘眺望着窗外茵茵的树,“这样的事情,谁都不能忍。”

艾宝因为刘夏凉被误伤了,被人推在地上,用脚踩,严塘都恨不得把这群人撕碎。

更何况是刘唐兴?

刘夏凉这个小女孩,承受了太多她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刘唐兴嗯了一声。

他也看着阳台外深深的林木。

现在快进入十月了,有些树的叶子已经掉了一地,露出光秃秃的枝头。

刘唐兴透过这些枝头的空隙,隐约还能看见其中远方的山脉破碎的轮廓。

五年前,C城得势的蒋家来了一个风水师。

风水师告诉他们,想要固财气,就要和八字相对的‘新才女’**,这样阴阳两气相融合,运运相交,得益无穷。

一时间,蒋家按着这个风水师的指点做了,在短短两年内,果真有巨大的进步。一瞬间就跻身到了上面的圈子。

C城的富贵圈掀起了‘新才女’的热潮。

而所谓的‘新才女’就是有才华,十八岁以下,又是处女的女孩。

这样的女孩在哪里能找得到?

当然是学校。

罗先在车上,应该是顾及到方胖子在,没有和严塘说。

他和刘唐兴面对的,不仅仅是蒋家,是学校,或者是其它的什么。

而是一条冗长交错的产业链。

他们面临的,是一个从五年前开始,就以“输送新才女去富商”为产品衍生出来的产业链。

“为什么有人会信这些呢?”严塘问道。

刘唐兴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群明明都已经富裕到,普通人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社会地位也都高高在上的人,还要做这种事情。

人为什么可以这么的坏?这么的恶毒?

“夏凉说,她活着的十七年生命里没有多少痛苦,她只觉得无聊。”刘唐兴说,“这个傻丫头,肯定是知道我会去看她的笔记,才这么写的。”

刘唐兴又哪里不懂自己的妹妹?

“她以为她在这些本子里,多刻意写几句,是自己不想活了,是自己想要钱才认为‘新才女’也无所谓的,我就真的会释怀,吗?”刘唐兴用手撑住自己的头。

他随手捋了一下自己额前有点长的头发,想以此平复一下情绪。

严塘看着强制克制自己情绪的刘唐兴。

刘唐兴一直以来都是个内敛的人,读大学的时候,他做过的最离经叛道的事情,大概就是把罗先给睡了。

严塘还记得,罗先有一次趁着酒劲,和他说过,刘唐兴这个人就是个黑芝麻馅的冻汤圆。

好不容易用温水把他煮软了,结果一咬开——

‘我靠,*你妈的,黑芝麻馅烫死爷了!’罗先一惊一乍地和严塘表演着说,好像他真的吃了颗滚烫的汤圆。

他喝酒喝得上头了,还跟严塘吐槽过刘唐兴这个人平时看着温文尔雅,人模狗样的,就打打游戏看看书,瞧着挺正常的一个大小伙。结果上了床,整个人都大变样。特别的鬼畜。

罗先说到鬼畜这个词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醉红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荡漾的笑意。

只是他嘿嘿笑了不超过两秒,他就又想起来,刘唐兴这个孽畜自从毕业就人间蒸发的事情。

他的表情瞬间又垮了。

‘男人都是狗东西!他妈的!’罗先嚷嚷道,“狗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飘着两坨高原红,翘起来分外滑稽。

“唐兴,我能给你提供的帮助有限。”严塘说。

他注视着刘唐兴,认真而又坦率,“但是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无论如何都会帮助你们。”

每个城市总是存在在庞然大物。

他们要么是在早年浑水摸鱼中起家的,要么是几代经商从政从教积累出财富的。

在C城,前者多余后者。

而严塘,不属于这两者。

坦白来说,严塘还够不上。

就连罗先所在的罗家,顶多是够到了个门槛——连富商家都算不上,准的来说,更像是暴发户敛财发家的,而这其实为很多C城老牌的大家不屑。

在同龄人,甚至是许多长辈当中,但凡是遇见过严塘的,没人不说一句,他是天才。

在电子信息上,他是天才,在商场运筹中,他也是天才。

可是,在这群庞然大物眼里,严塘也不过是一个稍微出色点的青年企业家。

如果他的后代,他的后代的后代,他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不出错,一代代稳步前进,他们说不定才会正眼相看。

“严哥,谢谢你。”刘唐兴说。

他睁开总是微眯着的眼睛,很诚恳地看着严塘,“谢谢你,严哥。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方胖子还有罗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