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局势大乱(第2/10页)

许一城沉思良久,长呼一口气:“好吧,我去跟五脉联系。你手里有没有张作霖的手令?”

毓方道:“手令没有,真迹倒是有一份。前两年张作霖在北京接见过皇上,送了幅字儿。皇上嫌不吉利,就没带去天津,在我这儿收着呢。”富老公转到后屋,过不多时抱出一个卷轴。

许一城打开一看,明白为啥溥仪嫌不吉利了。上面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再造共和”。给一个逊位的皇帝写这四个字,那真是再讽刺没有了。更奇特的是,落款居然是“张作霖手黑”。许一城奇道:“不是手墨么?”毓方尴尬地答道:“他说宗室每年拿政府的补贴已经嫌多,难道还想占片土地不成?所以墨字下面少了一个土,成了手黑。”

许一城纵然愁绪满腹,听到这个说法也不觉失笑,这位大帅倒也是个性情中人。他收起卷轴,转身离开。毓方在后头一拱手,恭敬道:“成败,就靠许先生你了。”

不知为何,许一城听到这句话,突然遍体生寒。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始至终,毓方和富老公都没问过海兰珠的情况,也没考虑过如何去平安城营救海兰珠的方案。他们是对自己有信心不会见死不救,还是根本漠不关心?这位海兰珠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过大事当头,许一城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他出了门,药来正等在门口。药来告诉许一城,刘一鸣已经被送到付贵家暂歇,其他的人也都在。

付贵家就在警察厅不远的一条胡同里,是一间大青瓦房外加一个带柴房的小院。付贵一个人住,所以屋里屋外都很简朴,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本来付贵让刘一鸣回五脉,不过刘一鸣又不愿意回去,怕错过什么大事,于是就暂时在这里落脚。

许一城抬帘进来,刘一鸣正躺在床上,黄克武满头大汗地给他清理伤口,姊小路永德大概对刘一鸣不很重视,所以没有用心拷打,万幸都是皮肉瘀伤。付贵一看许一城的神态,就知道他肯定没把事情放下,面色不由一板:“嫂子你安顿好了?”许一城道:“她在协和医院,比家里安全——姊小路永德呢?”

付贵下巴一抬,没好气:“扔柴房了,这会儿正睡着呢。”

刘一鸣看他来了,挣扎着要起来。许一城快步过去,让他躺好:“你没事吧?”刘一鸣道:“还好,对了,药大伯的事……您跟沈老爷子说了没?”他眼神闪烁,满是期待。药慎行勾结日本人贩卖烟土,这事抖落出去,沈默再护着他也没法偏袒。这族长之位,必然旁落。

许一城也不隐瞒,便把跟药慎行、沈默的对谈和盘托出。听到药慎行说去见日本人是为收购古董的事,刘一鸣情绪激动:“药大伯他那是托词!许叔你应该当场戳穿他!这是多好的机会呀!”

许一城平静地摸了摸他脑袋:“一鸣,你别费这个心思了,五脉是五脉,我是我。”刘一鸣瞪大眼睛,怒火中烧地争辩道:“您也看见了,这些人只是一群太平犬。如今这个变局,若没个明白人领着,早晚得翻沟里去!您不去争,就是放弃责任,放任这一大家子完蛋啊!”

刘一鸣一直想把许一城推上族长之位,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这么一个性子深藏之人,现在居然一反常态如此直白地喊出来,可见执念到了什么地步。他一动,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眼睛却一直盯着许一城,不容他退避。

黄克武和药来都沉默地看着许一城,五脉的三个年轻人各怀心思,都在等着他的回答。许一城道:“这件事咱们容后再说,眼下有一件急事,还得要你帮助。”刘一鸣只道他是推脱,不料许一城拿出一个卷轴,说出他和毓方商量出的计划。

“五脉虽有严规不得作假,不过事急从权,这也并非牟取私利。一鸣你是红字门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模仿张作霖的手令,应该不在话下。”

刘一鸣接过卷轴展开一看,突然抬头:“许叔,这字我能模仿,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黄克武在旁边一捅他,急道:“大刘,你干吗?这是要挟许叔吗?”刘一鸣淡淡道:“放心好了,这不是要挟。就算许叔拒绝,我也一样会把手令写得漂漂亮亮,绝不含糊。”

刘一鸣这是以退为进,不过手法略显稚嫩。许一城道:“你说吧。”

“东陵之事如果顺利了结,很快就是沈老爷子八十寿诞,我希望您能到场。”

沈默会在自己寿宴宣布五脉接班人的名字,刘一鸣让许一城出席,自然就是希望他去争一争。出乎意料的是,许一城答应得非常干脆:“好,我答应你,我会出席。”

许一城的意思是,我只答应出席宴会,可没答应去争位子。刘一鸣想的是,只要你在宴会里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姿态,就是一个胜利。于是这两边终于达成了一个微妙妥协,刘一鸣长长舒一口气,似乎卸下了一件大事:“帮我准备笔墨吧。”

他重新把卷轴展开,仔细观察。许一城把毓方备的上好纸、笔、墨都铺好了,忽然听到门板一响,回头一看,发现药来推门闪身出去了。许一城把墨柱递给黄克武:“你来帮一鸣磨墨。”然后也走了出去。

药来正蹲在小院柴房门口,一声不吭,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一城走过去:“怎么了?觉得难受?”药来半抬起脑袋,收起以往嬉皮笑脸的油滑:“您和刘哥当着我的面商量怎么在寿宴上给我爹难堪,我没法儿听啊,只能躲出来了。”他又补充道,“我爹是做得不对,可他毕竟是我爹呀。我知道平时没少给他找事儿,也没少挨打,不过让我听着你们说这个,我真不知道该……”

许一城蹲到他旁边,双眼望天:“你知道我为何当年离开五脉么?”

“呃?为啥?”药来年纪比较小,许一城离开是他出生前的事。何况他是药慎行的儿子,别人也不会告诉他。

“我是被我爹硬生生打出去的。”许一城仰起头看向天空,阳光很强烈,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像是对过去有着无限感慨。

“你爹也打你啊?”

“嘿嘿,你如果见过他打我的样子,就知道你爹绝对是手下留情了。这么粗的藤条,他打断过三根。”